高处恭满面羞愧的到了晏宁近前,小声道:“师兄,对不起。”
他知道这次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临阵之际竟然下不了手杀人,简直给高家丢脸!
晏宁面色冷淡,一指地上躺着的一具尸体,说道:“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跟他说!去跟他六十岁的老娘说!还有,不要叫我师兄,你现在是我的属下,这里是战场!叫我的职位!”
那是他们中的第五人,任四郎。就在刚才敌军从峡谷内逼近的时候,被流矢射中了胸膛,众人把他从马背上扶下来后,发现他已经不行了。
晏宁还记得,任四郎没有妻子,他的遗言是把一根人参交给老娘,那是他用三年积蓄买的。
高处恭的眼中流出了悔恨的泪水,沉默半晌后说道:“头儿,你放心,不会再有下次。”
“那样最好。”
晏宁说着,一箭射杀了一名像无头苍蝇一样跑到出口的斥候,出口已经用一人高的木栅栏围住,峡谷内遍布烟雾,敌军骑着战马,看不清路,常常一头撞在上面。
晏宁心中暗暗叹息,希望他能快速成长起来,这个师弟成长在富贵之家,如果不经历铁与血的历练,怎么成为真正的大将?
姚宝冷静的数着数:“第十二个。”
晏宁颇为欣赏的看了一眼姚宝,他骑在马上,就像一截黑铁塔。肩头上的伤简单的用粗布包裹住,隐隐透出殷红的血迹,似乎没有对他造成一点影响。
这次遭遇战,如果不是姚宝关键时刻连杀三人,结果怎样还很难说。
“一开始被我们杀掉十人,落石陷阱又干掉十来个,再加上陆续跑到这里被咱们射杀的,接近四十人。也就是说,里面还有十个人左右。”
李斛脑子转的快:“头儿,你是想抓活口?”
晏宁点了点头,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到正午了,说道:“不是现在,再等等,把活口的人数控制在五个以下,不能再出意外了。”
一个时辰后,又射杀了五个跑到谷口的斥候,晏宁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把一块沾了水的皮布蒙在脸上,让人搬开了栅栏。
并且,通知了崖顶的两人和另一出口的钱小二,免得误伤。
“大家小心一些,安全第一,实在不行就算了。”
晏宁和姚宝在前,高处恭和李斛在后,他们小心翼翼的前进,到了山洞里,依稀可以看见地上横七竖躺着五六个人。
走近了,晏宁发现一处奇怪的地方,那就是这些人都是死的,而不是被熏晕的。他们的身上有着很明显的伤口,或是被箭射死,或是被石块砸死。
不好!晏宁的脑海中猛地反应过来,中计了!
就在这时,峡谷内传来几声凄厉的马嘶,剧烈的马蹄声随之响起。
“休走!”
晏宁四人赶到另一头出口,就见钱小二一脸羞愧的走了过来,焦急道:“头儿,刚才有四骑从火堆里冲了出来,有两骑跌倒了,还有两骑跑了!”
地上躺着两个浑身打滚的人,身上衣服已经烧成了焦炭,脸上大片被燎伤,哀嚎着的同时,眼睛里射出了仇恨的光芒。
“他们的战马被烧伤了,肯定跑不快,全部上马,追!”
晏宁当机立断,绝不能让那两个人逃回天井关,否则将前功尽弃。
李斛一指地上两个人:“那他们呢?”
“处恭,送他们上路。”晏宁冷冷说道。
高处恭一楞,但在师兄的目光压迫下,犹豫一下,闭上眼睛,在二人的胸膛上各刺了一枪。
两名敌军斥候身体抽搐着,嘴角淌出了鲜血,眼睛逐渐失去光彩。
......
晏宁他们人已经整整追击了一天一夜,那两个逃跑的斥候相当狡猾,而且熟悉这一段太行山脉的地形,每次眼看着就要追到,总是被他们抄小路逃遁了。
长时间滴水未沾,无论人和马都受不了,这里人迹罕至,灌木丛生。逃跑的和追击的,都已经放弃了战马,改为徒步前进。
晏宁把他们的战马交给气力不支的三人,让他们原地等候,自己带领剩下的五人继续追击。
前方传来一阵潺潺流水声,绕过几丛一人高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户开辟在山林间的人家。
人家位于一个缓坡之上,一亩地内的树木都被砍伐一空,周围用篱笆绕了一圈作围墙。篱笆是用手腕粗细的树木做成,有的已经长成了小树,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木门向两边敞开,可以看到院内的情景,正中间是一大两小三座木屋,院中种着一洼菜地,一角有一个鸡窝。
院内静悄悄的,一个身穿短褐的老者正坐在一个树墩上,手中拿着柴刀劈柴,跟平常的农舍情景没有什么两样。
“老人家,你有没有看到有两个人经过?”晏宁很有礼貌的问。
老人家耳背,晏宁说了几声他才听到,他摆了摆手:“我从一大早就坐在这儿劈柴,除了你们之外,再没见过其他人。”
晏宁目光一瞥,见到几只老母鸡正躲在鸡窝里瑟瑟发抖,而木屋的门也紧关着,心中明白了几分。
“既然如此,我等打扰了,老人家,告辞。”
出了院门口,晏宁悄悄对姚宝和高处恭说道:“你们二人绕到后面去,小心贼人逃遁。”
“好。”两人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寻思着两人已经埋伏到位,晏宁再次进入小院,大声道:“两位,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何不出来一见?”
木屋的门“砰”地一声打开,一个被烧掉大半头发的男子走了出来,他长着一只鹰钩鼻,大约三十岁上下,虽然衣衫破裂,肮脏不堪,但气质精悍,非同寻常。
男子冷笑道:“阁下把我们引进峡谷,埋伏偷袭无所不用其极,难道是大丈夫所为吗?”
一看到这男子,院中的老者马上抹起了眼泪,原来男子手中挟持着一个七岁大的小男孩,面貌与老者有几分相似。
男子粗张的胳膊勒紧了男孩的细嫩的脖子,好像勒着一只小鸡似的。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架在男孩的咽喉,锋利的刃尖已经刺破了外表的皮肤,几滴血珠流了下来。
小男孩被吓得脸色惨白,一动也不敢动,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无辜。
紧随其后的,是另一个斥候,他的手中挟持着一个粗布少妇,应该是小男孩的母亲。
“两军对阵,胜者为王,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现在该去见阎王的就是我了。”晏宁毫不示弱的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男子哈哈一笑:“真是好手段,我倒有些佩服你了,咱们就算打平如何?你我就此离去,不要做无谓的纠缠,日后战场上相见,再分个高下不迟。”
李斛凑近耳语道:“头儿,这里地方荒僻,人迹罕至,不要管人质了!反正也没人知道。”
晏宁摇了摇头,对待敌人他可以狠毒无情,因为他是军人。可是面对妇孺,他无法狠下心肠,在他的固有观念里,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心向百姓。
僵持了一会,只听“砰”的一声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一道细长的黑电一样闪过。“噗嗤”一声,一支铁箭从后面那名斥候的脖子里透出箭尖,他一句话也没说出,就倒在了地上。
少妇尖叫一声,从死尸的怀里挣脱,逃到了晏宁的身后,流着眼泪不说话。
木屋后面,高处恭一脚踹开木墙,走了进来,他的手中,拿着一把巨大的黑弓。
他刚才用的是铁箭,也只有他的两石弓才能用。
男子见势不妙,快速来到院子里,背靠着篱笆,大吼道:“谁都别动,再过来我杀死他!”
说着手中的匕首用力了几分,一丝鲜血顺着脖子淌下,小男孩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少妇跪倒在地上,对着晏宁重重磕头:“军爷,你救救我儿子吧,我们家就只有这一根独苗啊!”
晏宁面上坚毅之色一闪,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沉声说道:“就算你带着他,也无法离开,我的这些属下可不是那么听话,你把他放了,我做你的人质。”
“头儿,这怎么行!”
“师兄!三思啊!”
“头儿,让我去!”
众人都出言反对,那男子却是哈哈大笑:“好汉子,我看你气度不凡,你到底是何人?”
“我师父是高怀德,你听说过吗?”晏宁微微一笑。
男子眼珠一转,若是能把高怀德的徒弟抓了,看他日后如何攻城?
“你做人质也可以,不过要把上身的衣服脱了,我怕你藏武器。”
晏宁三下五除二,解下身上的衣物,交给高处恭。
“这下可以了,天有些冷,裤子就不用脱了吧?”
晏宁双手张开,缓缓走了过来,男子见其他人都用杀人的目光看着他,心中有些害怕:“赶紧过来,走这么慢!”
男子推开小男孩,一把勒住晏宁的脖子,小男孩的母亲疯子一样扑过来,抱住了自己的儿子。
有了人质在手,男子心中松了口气,就在这时,晏宁右脚靴子一顿,后跟处冒出了一截尖刺,用力向下一踩。
“啊”
男子脚趾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十指连心,痛彻心扉,他手上的力道禁不住松了。
而这时,晏宁猛地挣脱了男子的束缚,拧身的瞬间,全身的力量集结在一点,一拳击出。
“咔嚓”伴随着喉骨碎裂的声音,男子呜咽了两下,缓缓躺倒在地,双目圆睁,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