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怀德心中很满意晏宁的表现,从伏击战中,他看到了一个优秀的统帅的雏形。
晏宁比他想象的还要优秀,能够在短时间内想到用烟雾引诱敌军进行伏击。高怀德自问,自己在十五岁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智谋。
相比之下,高处恭就差远了,高怀德希望儿子能够跟着师兄多学着点,早日成长起来。
高怀德和石守信简单交流过后,商量出一个进攻方案,大军从正面进攻碗子城,晏宁则率领两百人走小路,从背后发起偷袭。
石守信叹道:“如果时间充裕的话,倒是可以从小道截断敌方粮道,只需一个月,敌人将不战自溃。只是可惜,官家要求我们速战速决,晏宁,你想几时出发?”
晏宁如果真是十五岁的少年,恐怕会回答先回去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发。
多了前世的阅历,晏宁能明白这话的潜台词:主帅想让你几时出发,直接就可以说出来,不必问他的意思。很明显,主帅想让他今晚就出发,但是说出来就有损体恤下属的形象。
晏宁不愧是善解人意的好下属,他单膝跪地,大声道:“国难当头,属下心急如焚,请允许我今晚就出发!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请石帅应允。”
石守信捋须一笑,这少年真是人精,大手一挥:“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都准了。”
“这次能够顺利得到情报,我手下的姚宝、李斛立下大功,请石帅擢升他们为队头,跟我再赴龙潭虎穴!”
高怀德笑骂道:“守信,你看看我这徒弟,倒会顺杆子往上爬,你不要理他,那两个人只是小兵,擢升太快难免遭人话柄。”
“那可不行!我话都说出去了。”石守信哪还不明白他们师徒俩一唱一和,他身为主帅,有擢升营指挥使以下军官的权力,只要事后去枢密院报备即可。
“这样吧,晏宁,你暂领营都虞侯一职。你那两名属下再加上高处恭,都擢升为队头。不过,我也有一个要求。”
“石帅请说。”
石守信微微一笑:“立刻出发。”
简单的吃了一些干粮和清水,晏宁、高处恭等四人再次出发,踏上返回太行山脉的道路。和回来时不同,这次陪他们出征的,还有精挑细选出的两百精锐。
天边,一轮火红的落日一点点淹没在济水中,起伏的山峦呈现铁青色泽。
晏宁兴致高昂,心中充满了杀敌报国,建功立业的渴望,忍不住吟诗一首:“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高处恭一本正经道:“师兄,这首前人的边塞诗,与咱们的情况不符啊!”
“这是意境,意境你懂吗?”晏宁虎着脸,“你小子平时不好好读书,不学无术。”
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
姚宝和李斛策马赶了上来,面上现出感激之色,一齐抱拳道:“大恩不言谢,头儿你的提拔之恩,小人没齿难忘。”
二人从一个小兵提拔为队头,中间跨过了中队长、副队头,可以说是连升三级。
这其中有立下大功的原因,也有石守信会做人的缘故,这样的好事可遇不可求。当然,这其中也有晏宁的一点考虑,姚宝和李斛可以作为一个榜样,让两百名新下属知道,跟着他干有前途。
晏宁摆手:“你们不用谢我,这都是你们的功劳所致,这次再立新功,一定还有赏赐。”
二人心里清楚,军队和官场是一样的,能力和功劳往往不是最重要的,人脉才是。
尤其是李斛,他从军二十年,至今还是一个小兵,更能体会这其中的差别。他对姚宝叹道:“七年前要不是我失手被俘,今天也该做上营指挥一级了。”
姚宝从军时间不长,此刻还沉浸在连升三级的喜悦中,听了这话哑然道:“老李,你原来是什么级别?”
李斛苦笑道:“就是现在头儿的位置,营都虞侯。”
一队五十人,两队为一都,五都为一营。由营指挥使和营副指挥使担任正副长官,都虞侯相当于后世的参谋长,之后的每一级都有这一职位。
“老李,真是失敬,以前咱们有些不对付,现在都过去了。”
李斛笑骂道:“我能跟你一般见识吗?后晋时期我就从军了,还当过石重贵的亲兵呢?”
高处恭一直在偷听两人说话,这时候忍不住问道:“石重贵是一个怎么的人?”
“我就知道你小子在偷听。”李斛继续道:“石重贵是一条硬汉,与他叔父石敬瑭完全不同,誓死不向契丹低头。最后,耶律德光打进汴梁,把他一家抓到辽国去了,据说现在过得很不好,连妻子都......”
“听你的意思,你也很敌视契丹?”晏宁也凑了上来,他的观察很敏锐。
李斛想也不想道:“那是自然,契丹人背信弃义,李克用大人临死前给李存勖留了三支箭,也就是三个遗愿。其中一个就是打败契丹,为沙陀人雪耻。”
李斛自嘲一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沙陀人离开草原,部落都消亡了,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与汉人无异。”
晏宁拍拍他的肩膀:“你也许还会疑惑,可是等你的儿子,孙子一代代下来,甚至会忘记自己的先祖是沙陀人,这就是民族融合。”
......
晏宁率领部下到达太行山深处的密道,已经是凌晨时分了,他们将战马系在林间,并且留下两人作为接应,其余的人在晏宁的带领下进了密道。
二百宋军在密道里排成一长列,在队伍的最前端,晏宁和三个队头商量行动方案。
“从密道出口到碗子城之间,一共有三座营寨,规模都不大,但地势非常陡峭。第一座就是小口隘,我和处恭昨晚才去探查过,防卫非常松懈,再加上我已经发现了其中一个防御漏洞,拿下它很容易。”
“不过,这仅仅是第一步,我们的目标是以最快的速度连夺三寨。时间长了,敌军就会发现不对劲,所以,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晏宁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们,侃侃而谈。
高处恭反应过来:“师兄放心,我们一定拼尽全力。”
晏宁目光转冷,摇了摇头:“不对,从现在开始,如果有人不听从我的军令,或者没有执行到位,我就要杀人了。”
三人心头一凛,连道不敢。
一行人像一条长蛇蜿蜒行进在羊肠坂的山道上,三人一行,寂静无声,乌云像一块天幕一样笼罩住黑夜。
每个人的嘴里都衔着一枚铜钱,这是防止有人意外出声,暴露了行踪。
晏宁一摆手,队伍停了下来,远远的,他已经看到了一丝光亮。他知道,那是巡逻的士卒过来了,小口隘防御的漏洞就在这五个人身上。
高处恭带着十几个箭术不错的宋军悄悄摸了上去,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把擘张弩。
和弓不同,弩的劲道更大,上弦需要很大的力量,讲究的是准确性。擘张弩的射程可达二百步以上,百步内可穿透皮甲。
夜色黯淡,十几个人匍匐着前进,不仔细观察的话很难发现。而那五个手举火把的士卒就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任何人只要一眼就可以看见。尤其是他们的上半身,被照的很清楚,甚至可以看见他们惫懒的神态。
高处恭箭术最好,他当先一箭射杀掉拖后的一名士卒,正中咽喉。那名士卒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身子软软的倒下了。他的箭就是信号枪,其他人纷纷扣动扳机。
“咔嚓”“咔嚓”
紧随其后的,是十几声机簧轻响。
其余四人纷纷捂着脖子倒地,他们每个人的身上,至少中了三支弩箭。
他们不是真正的神箭手,无法做到百发百中,晏宁要求一箭射中咽喉,使得对方悄无声息的死去。
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几个人瞄准一个目标,射中的概率就大了很多。
晏宁回头低身喝道:“姚宝,上!”
姚宝带着五个身手利索的宋军,冲到那死去的五个士卒前,迅速扒光他们的衣物,然后给自己换上。
昭义军的军服其实和宋军的差不多,只是在比较陈旧,另外在袖口处绣了一只黑色的雄鹰。
五个士卒的军服上沾了些血迹,但是天色黑,看不分明。姚宝等五人捡起火把,向回走去,和之前那支巡逻队一模一样。
和往常一样,小口隘的守卒们依靠在城墙上睡觉,天气有些冷,他们裹了一张羊皮。这是北汉给予李筠的物资,总共有五万张,被李筠分发给了军队,每个士卒都有一张。
“别睡了,醒醒!”“给老子们开城,累死了!”
迷迷糊糊间,守卒们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一步三摇地走下甬道。
这几乎已经形成了习惯,每天这个点巡逻队伍都会回来,在他们看来,今天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所以看也没看城下的人一眼。
“吱吱”“嘎嘎”
小口隘的城门慢悠悠的打开了。
姚宝抽出腰刀,当先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