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嘉疯没疯卫襄不知道,但她是真的要疯了没商量。
她瞧了瞧尉迟嘉身后那群呆若木鸡的男男女女,琉璃珠子一般亮晶晶的眼睛里闪过一缕暗芒。
她立刻骄横地甩开了尉迟嘉的手,蛾眉倒竖,先发制人:
“尉迟嘉你又想干嘛?从前老娘千方百计想牵你的手,你却回回如避蛇蝎地甩,今儿又想贱兮兮地来占老娘便宜?我呸,想都不要想!再敢前来纠缠,信不信我进宫告你调戏良家少女!”
说完卫襄又往后退了好几步,唯恐这界限划得不够清楚,接着嚷嚷了两句:
“警告你,老娘不喜欢你了就是不喜欢了,知趣的就赶紧娶个媳妇儿过你自己的日子去!再敢拿从前的事儿来说嘴,我就让我姐夫把你赐给永和郡主做郡马,听明白没?”
长安街头,秋风瑟瑟,落叶纷飞。
骄横的少女双手叉腰,动作粗鲁,态度决然。
尉迟嘉明白没明白不好说,但是刚刚围着尉迟嘉的那些贵女,全都明白了。
卫襄虽然名声不好,但她行事是有多么随心所欲,长安的贵女还是清楚的。
从前她喜欢尉迟嘉的时候,那叫一个不要脸不要皮。
只要逮着尉迟嘉的影子,就恨不得时时刻刻黏着尉迟嘉。
如今既然说不喜欢了,这当街都能叱骂,那定然就是不喜欢了!
传言是真的,卫襄这个祸害终于没耐心熬下去,放过可怜的尉迟嘉了!
贵女们一个个脸上的喜悦就遮都遮不住了,甚至有人红了眼圈儿,差点儿喜极而泣——
连永和郡主那样和离三次的女子都有机会了,更何况她们?
唯有尉迟嘉眼底那如朝阳一般的璀璨,顷刻黯然。
即使逆着光,卫襄也能看得清楚那如墨双眸中的天昏地暗。
就像天上的太阳陡然被云层重新覆盖,整个世界光明不再。
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样的被嫌弃,被甩开,从前的卫襄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呢。
是的,此时望着尉迟嘉,卫襄恍如看到从前的自己。
上辈子那个从十四岁喜欢上尉迟嘉,一直到十八岁梦才醒的卫襄,有过多少次这样的难堪,从满怀希冀,到黯然神伤?
那个只要牵住尉迟嘉的手,就能快乐得忘记一切烦恼的卫襄,她并不明白,爱情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她以为只要千方百计地牵住那双手,然后就可以永远不放开。
可这世上,并不是你费尽全部心力,去喜欢一个人,去爱一个人,这个人就能转身同样爱上你。
更多的时候,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好在,今生她能有机会,这样痛痛快快地出了这口窝囊气,从此,再不相干。
如若尉迟嘉再敢往上凑,那就继续如今日这般,当众打脸便好。
卫襄露出一个带着快意的笑容,转身离开。
“襄襄!”
身后尉迟嘉低低地唤了一声,似乎要追上来,但这一声呼唤,很快就被嘈杂声淹没。
肥肉她撒手了,想扑上去吞了尉迟嘉的女子,多着呢。
卫襄又顺着长安的街道晃悠了一会儿,估摸着再也不能这么倒霉地遇上尉迟嘉,才悠悠然地回了家。
狐狸精和小花已经不打架了,一大一小两只大眼瞪小眼,看见她回去,争先恐后地往她怀里扑。
郁闷了一路的卫襄立刻就乐了。
嘿,这狐狸精也不是全无用处嘛,至少有它在,小花也终于有了忧患意识,害怕失宠了。
卫襄很高兴地抱着小花揉搓了一阵子,才换了衣服准备进宫。
不早点把李修远解决掉,她真是寝食难安啊!
“你好好的进宫做什么去?”
卫国公夫人这几日难得逮着小女儿的人,正打算跟小女儿待会儿,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偏偏女儿又要往外跑。
卫襄当然不会说实话,随口回道:
“好几日没见姨母和姐姐了,还有我那两个亲亲的小外甥,进宫看看他们去!”
卫国公夫人这才罢了,叮嘱了她几句不要在宫里闹事儿,就放了她出门。
卫襄心中蓦然感动,忽然展臂抱了抱自个儿的亲娘,才转身走了。
要说她能在长安横行霸道,依靠的全是家人的纵容和宠溺。
这种无条件,无底线的纵容,她今生绝不会再胡乱糟蹋。
卫襄进了宫,先去了太后所住的仁寿宫。
原本的王皇后如今已经贵为太后,正坐在太上皇床前,手里端着个小小的玉碗,亲手给太上皇喂药。
卫襄走进来,只吸了吸鼻子,就闻出来那是什么药——
足足熬了两个时辰的黄连呢,从前她那倒霉哥哥卫程得罪了她,她就偷偷换了大夫开的药,亲手熬过这个给卫程喝。
想起卫程那一次的狼号鬼哭,卫襄笑容满面地去给瘫在榻上的太上皇请安:
“太上皇近来可好?姨母这样精心地照顾您,您一定会早日康复的!”
太上皇早就被那黄连苦得眼角泪水涟涟,此时看见卫襄在眼前,顿时怨毒地瞪着卫襄。
可惜他已经瘫得连眼珠子都不怎么能动,再瞪得厉害,对卫襄来说也没有什么杀伤力。
“襄襄来了。”
太后见她来了,就放了手中的碗,细心地给太上皇擦了擦嘴角和眼角,才站起身。
任谁看了,都不能说太后娘娘不贤惠。
“这里药味儿大,咱们出去坐着吧。”
太后拉着卫襄的手出了内殿,才露出了笑容:
“这几日没见你进宫,你这又是去哪里野了?”
卫襄依偎在太后身边,笑嘻嘻地如实作答:
“襄襄捉妖怪去了,捉了好大一只狐妖呢,姨母要不要看看?”
“你呀,还是这么满嘴胡吣!顽皮!”
太后嗔了一句,根本不相信。
卫襄也不辩解,反正在大家眼里,她就是个不成器的草包。
太后怜爱地将自己这最疼宠的小外甥女搂在怀中,想起最近听到的传言,不由得感叹道:
“襄襄啊,听说近些日子,你处处给那尉迟嘉没脸?你老实说,是闹别扭,还是你当真不喜欢他了?要是不喜欢他了……那孩子倒也怪可怜的。”
“他可怜?”
卫襄仰头看着太后:
“姨母,他以前那样嫌弃我,他可怜?明明是您的襄襄最可怜!您什么时候把心给偏到他那边去了?”
“不是我偏心,实在是你这性子变得也太快!”
太后抬手点了点卫襄的鼻尖,教训道:
“从前那尉迟嘉正该说亲的时候,被你这混世魔王看上,这么多年,他就是你碗里的肉,没人敢动一点儿心思。这也就罢了,反正他要是娶了你也不亏。”
“可你倒好,把人家好好的一个国公府世子生生纠缠得耽误到如今,人家眼看着要回心转意了,你说撂开手就撂开手,说不要就不要了,你说说你……”
太后忍不住咬牙:
“你要是个男孩子,姨母非要打你板子,让你这样始乱终弃,负心薄幸!”
始乱终弃,负心薄幸?
哦呦,好大的一顶帽子哦。
卫襄表示,戴不起戴不起!
她连忙爬起来反驳:
“姨母,不是我负心薄幸,是我如今长大了,懂得强扭的瓜不甜了!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别一棵树上吊死,这不是您从前常说的吗?”
太后:“本宫……”
好吧,本宫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