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摆上来,卫襄匆匆扒了两口,就去了正院跟卫国公夫人说自己也要跟着大哥卫程去城门口施粥赈济流民。
这样的大雪天气,京中权贵的年年该有的粥棚自然是家家少不了的,更别说卫国公府如今是皇后的母家,当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只是卫国公夫人是舍不得小女儿去城门口吹风挨冻的,百般不同意:
“这么冷的天儿,你去受那个冻做什么?前几日虽然下雪,但是没有朔风,冷也是有限,可是今儿,你一路过来就没听见外头这风声?跟小刀子一样,小心刮破了你的皮!”
一边儿正披了大氅准备出门的卫程听了这话,忍不住回头嗤道:
“母亲刚才还催我快走呢,怎么就不怕风刮破了我的皮?”
“要我说,襄襄既然有这个慈悲心肠,就让她跟我去挨挨冻,也知道知道人间冷暖,正好让大家也看看,她也能干两件正事儿,可不是只会闯祸!母亲放心,昨儿她还漫山遍野地在雪地里乱窜,今儿不过是去趟城门口,冻不着她的!”
“胡说,你妹妹名声哪里不好了!”
这话听得卫国公夫人不禁恼怒,训斥了儿子一句,转过头心头倒也有几分算计。
女儿的名声如何,不容任何人置喙,但身为亲娘,她也心知肚明,那不是一般的糟糕。
不然也不能明明这回尉迟世子的事情,柱国公府都息事宁人了,长安城中关于女儿的流言还是乱纷纷。
卫国公夫人只得命人又拿了一件用鹅毛加厚了的云锦斗篷来给小女儿披上,无奈道:
“娘亲知道,你就是在家里闷着了才会昨日去雪地里乱窜逮兔子,既然你想去,那你去转转即回,就当散心了,早去早回。”
卫襄乖巧伶俐地应了,怀里抱着小花,脚步轻快地跟随卫程出了门。
出了府门,卫程伸手替她将斗篷上的兜帽戴好,兄妹二人被府中众人簇拥着向城门外疾驰而去。
拂面的寒风果然像是利刃一般刮过来,但卫襄紧了紧斗篷,心里很是暖和。
父母疼爱,兄姐庇护,虽然前世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她也有过无数的绝望和不如意,但跟此刻比起来,就什么都不算了。
兄妹俩到了城门口,远远一望,就能望见黑压压的人群,除了前来领取米粥的流民,各家负责赈灾的人也都到了。
卫襄也不去看别人,只去看永昌候府的粥棚,只见苏静姝正披了素色的斗篷,站在煮着米粥的大锅旁,亲手为流民舀取热粥。
褪去了与她一同逛窑子的疏放不羁,苏静姝扮起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也十分像模像样。
卫襄望着她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去打扰她,只带着小花在自家粥棚里到处晃悠。
卫程各处查点米粮,忙碌完了,才发现自己忙得一头汗,自己这没心没肺的妹子倒还是优哉游哉,忍不住忿忿不平:
“你果然是跟来看热闹来了?你看看人家苏静姝,往常跟你一样胡闹,如今都能斯斯文文在那里干活儿,再看看你,你不羞愧么?”
卫襄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反驳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卫程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冷笑,噼里啪啦就是一通指责压了下来:
“可不是么,如今天降大雪,流民遍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卫二小姐却能安享富贵,抱着自己的猫在这里闲晃戳人的眼窝子,着实是有些不懂事了!”
“还好卫国公府上下并非都是卫二小姐这般的没心没肺,尚且有卫世子这样的人撑着门楣,才不至于让皇后娘娘脸上蒙羞!”
这么一大篇斥责,响亮又刺耳,话音未落,就已经引来了一大波好奇八卦的眼神。
卫程也是被这忽然出声的人给弄懵了,待回过身,看明白是谁,顿时大怒,转身阴沉了脸色,语气如冰:
“永和郡主真是好大的威风,别人家兄妹说话,永和郡主也能如此横加指责么?我妹妹再有不是,也上有皇上,下有父母,至少我还站在眼前,永和郡主就打算这么当着我的面儿欺负她?”
“欺负?”披着榴红披风的永和郡主第一次见到卫程声色俱厉的样子,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还嘴:“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卫襄这种没教养的……”
听见“教养”两个字,卫程的怒气再也没有压着,直接反唇相讥:
“也是,只有永和郡主您这样和离三次的女子,才算得上好教养!而我们家襄襄,不过是太后娘娘教导出来的女子,教养么,自然比不上您!”
“卫程!你这是在指责本郡主还是在指责皇家?!”
被卫程精准地戳到了痛处,永和郡主立刻就跳脚了,面色涨红地斥道。
卫程还要与她争辩,卫襄却是扯住了卫程的衣袖,对着永和郡主笑道:
“我当是谁呢,这么理直气壮地来教训我,原来是尊贵的永和郡主啊,不过您这么大一顶帽子压下来,我哥哥还真是吃不消呢。这样,咱们也不在这里吵,等这里的事儿完了,咱们就进宫去皇上面前吵,如何?”
朔风飘雪中,卫襄微微仰着脑袋,莹白的脸上尽是随意,或者说,有恃无恐。
永和郡主刚刚要撂出来的狠话就硬生生被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这是什么情况,先扬言要进宫找皇上的人,不该是她吗?!
可她的打算,也只是扬言而已,要是真进了宫,那宫里的三尊大佛,哪个不会偏着卫襄?
永和郡主铁青着脸,眼睛像刀子一样剜了卫襄一眼又一眼,一个字都蹦不来。
卫襄冷嗤一声,挥挥手:
“永和郡主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宫里见!”
说完也不再理会永和郡主,继续抱着自己的猫优哉游哉各个粥棚晃悠。
一边原先准备瞧场大热闹的人,也纷纷扫兴散去。
他们原本也该想到的,这京城闺秀,任你郡主也好,县主也好,对上卫襄这位血脉身份加持的小祖宗,立刻就能变成渣渣。
这种没什么悬念的热闹,真的好没意思哦。
永和郡主一个人气了半晌,见无人理会她,也只能恨恨地拂袖而去。
而这边,卫襄笑嘻嘻地走去了永平侯府的粥棚,伸手抓住了正在盛粥的秦涟涟皓白如雪的手腕:
“秦小姐,刚刚我似乎瞥见你跟永和郡主颇为亲近呢……要不咱们也亲近亲近?”
秦涟涟手一抖,手里的粗瓷碗就“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没碎,却被热粥泼到了鞋面儿上,脚背顿时一阵滚烫的疼痛。
“你要干什么?”
秦涟涟忍着痛没敢动弹,瑟缩着低喝。
卫襄也瞬间变了脸色,笑容全无,眼神带着寒气:
“昨日你去找我,我没应你,这么快就选好了得心应手的刀吗?敢算计我,还不许我来找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