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怪的尖叫声传遍了整个船舱,刺耳又尖利,然后小妖怪就嚎啕大哭起来。
“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活不成了!”
天啊,这是个什么妖怪啊,看起来蠢萌蠢萌的,怎么哭起来跟个要寻短见的市井泼妇一样?
卫襄一阵恶寒,一巴掌拍在了小妖怪脑袋上:
“鬼叫什么?你哪里就能死了!从前有只狐狸想咬我,都被我给抛弃了你,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可是你,你说过你身中剧毒啊,咬过你的妖怪都被毒死了!呜呜呜,我要死啦……”
小妖怪哭得要抽过去了,卫襄也堪堪明白过来这货为什么哭成这样。
哦,她之前为了钓上小妖怪跟她走,骗它说解毒了才能让它咬一口。
这个蠢货啊,昨晚上喝下的两滴血,要是真有剧毒,此刻就该毒发身亡了,哪里还能在这儿哭?
果然脑子不够用,谁也没办法。
亏她还以为它是得知自己不明不白成了她这个废物的镇魂兽,接受不了要寻死呢。
“好好哭,慢慢哭,哭个够,哭完了我来给你收尸啊!”
卫襄恶趣味地笑道,然后撇下小妖怪,起身准备出门。
不是她欺负人,实在是这样的小妖怪,她一忽悠一个准啊,那干嘛还费心哄啊,它哭够了自然就不哭了。
它又不是小花。
想起小花,卫襄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小花安静地蹲在床榻上的枕边,闭着眼睛睡觉,而它身边那人,仍旧昏睡在枕上,发丝如墨一般泼洒在床头。
略显苍白的容颜上,长眉舒展,长睫微阖,红唇如丹朱,整个人透着温润安静的气息,看起来如同一块洁白无瑕,上好的美玉,似乎任何人如果起了将这块美玉握在自己手中的心思,都是对这种美的亵渎,都是会遭天谴的。
卫襄自嘲地笑了笑,移开了目光,再也没有回头地出去了。
当初真不该起了占有这块美玉的心思啊,果然是遭了天谴了。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让他活着,这般纠纠缠缠,真是让人心里不舒服,但要立刻下手干掉他,她到底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程无心正坐在船舷边儿上,用沈良夜做的钓竿在海里钓鱼。
海钓这种事情,对于蓬莱长大的弟子来说,原本不该陌生,但修仙路漫漫,谁有空像山野闲人一般坐在水边,拿着钓竿消磨时间呢?
所以程无心压根儿不会海钓。
她百无聊赖地拿着钓竿甩来甩去,害的一边沈良夜的钓竿也跟着乱晃,一看就纯属捣乱。
卫襄在一旁歪着头看了半晌,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一把将程无心手里的钓竿抢走,推她上一边儿去:
“走走走,我来!”
“我偏不,少来跟我横,抢他的去!”
程无心最恨小师妹在自己头上动土,恨恨地将钓竿抢了回来,指了指一边看笑话的沈良夜。
沈良夜听她如此挑拨小师妹来抢自己的钓竿,也不恼,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钓竿递给小师妹:
“小师妹不要抢师姐的,我的给你。”
卫襄不顾程无心的白眼儿,笑嘻嘻地接了过来,坐在了程无心旁边的小凳子上,嘻嘻笑道:
“二师兄对大师姐可真好!”
沈良夜笑笑不说话,迈步走开,程无心的脸色立时就难看起来。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对我好了?他这明明是对你好!”程无心莫名一阵恼火,怒道。
“还不都是为了你么?”卫襄嘀咕了一句,没再把话往明处挑。
这两个人啊,郎有情妾有意,又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怎么看都怎么是天作之合,偏偏发展成这个别扭样子,卫襄也是服气的。
沈良夜已经走远,船舷边就剩下她们师姐妹两人,沐浴着冬日海上暖暖的日光,海风迎面吹拂,手中的钓竿一晃一晃地游荡着,鱼钩上面的饵早就被过路的鱼儿精明地啃光了,也没人去管。
“师姐,抚仙湖的神兽还凶不凶?”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襄才说了这么一句。
程无心扭头看着她,带着几分嘲笑:
“怎么,眼看着要到蓬莱了,心虚了?”
“不是,我是在想,它要是再敢追着我吼,我这次一定要打它一顿不可!”
卫襄闭着眼睛,凶巴巴地说道。
但她眼前的漆黑一片里,似乎出现了大片大片被鲜血染红的湖水。
镇守蓬莱千百年的抚仙神兽,倒在血湖里,挣扎咆哮,最终也只化作湖面上一朵小小的涟漪。
神兽一死,蓬莱终于门户大开。
然后就是无情的拷问,屠戮,覆灭。
她没有亲眼看见,但她又像是亲眼看见。
她后来徘徊在东海岸边的时候,听那么多行色匆匆的人说过,每一个人都仿佛亲眼所见。
“打它一顿?它打你一顿还差不多吧?”她耳边传来程无心的冷嘲:“你怎么不干脆说你要宰了它呢?”
这声音,像是一柄利剑当头而下,立刻就劈开了卫襄眼前的黑暗,带给她的却是更加令人害怕的绝望。
“师姐,那是神兽,绝对不能说宰了它这种话!”她睁开眼睛,小脸紧绷,神情严肃地说道。
“哎哟,小师妹你还懂得敬畏神兽了嗨?”
程无心惊讶地笑道。
曾经最喜欢往抚仙神兽脑袋上砸石子儿激怒它的小师妹,能说出这种话,按说她是该欣慰的,毕竟小师妹懂事了嘛。
可小师妹这懂事得简直有几分夸张了。
卫襄的严肃却没有被程无心的笑声击退,她更加严肃地说道:
“大师姐,真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一定要保护好神兽大人。”
“哈哈,神兽大人!”程无心更是笑得乐不可支:“神兽大人,真像韩剧里的词儿啊!”
汉剧?什么意思?
卫襄听不懂,但她也没多想。
她加上“大人”两个字是希望师姐重视起来。
而师姐说话,常常会冒出来一些她听不懂的词儿,这正是因为师姐知识渊博。
毕竟师姐跟她这种脑子里没什么东西的草包是不一样的。
笑够了,程无心拍拍卫襄的肩头:
“好了小师妹,不管俗世间怎么变故,你身为蓬莱弟子,总归我们都会护着你的。你能懂事固然很好,但也不必怕到这个份儿上。”
可怜的小师妹,大概是真的吓到了。
程无心如此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