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被蓬莱彻底拂了面子,扶桑的人没有再上门。
卫襄自从那日与芜青一番辩驳之后,蓬莱上下也没人再敢找她说这事儿,她更是过得逍遥自在。
每日里抱着小花,提着胖胖满山晃悠,日子过得悠哉悠哉。
不过转眼就出了正月,天气也没那么冷了,卫襄的好日子就宣告结束了。
德山老头每年这个时候必做一件事,那就是下菜苗。
所谓下菜苗,是有些菜蔬的苗儿要这个时候种下种子,等到天气暖和之时,再将长出的小苗儿移栽到室外去。
但这事儿,年年德山老头都要挑一个弟子跟着他做。
德山老头将弟子们全都召集到蓬莱阁,准备抓壮丁。
“今年开春,你们谁跟我干活啊?”
程无心是蓬莱阁大师姐,一向是师弟师妹的表率,当即出列表示自己愿意跟着师父种地去。
德山老头却头一个排除了她:
“无心就算了吧,蓬莱上上下下这么多事情,你也不容易,师父知道你辛苦了。良夜,你呢?”
沈良夜向来唯程无心马首是瞻,程无心做什么,他一直是跟在旁边忙忙碌碌的。
他也不说自己不愿意,直接往程无心那边挪了挪,表明了态度。
德山老头也不强迫,又看向了自己的三徒弟和四徒弟。
结果高高瘦瘦的少年祁连直接给了师父一个白眼儿,愣头愣脑的韩知非也是支支吾吾试图反抗:
“弟子,弟子修为不精,不敢耽误……弟子还是跟着大师姐勤学苦练吧。”
没办法,祁连和韩知非是打心眼儿里瞧不上师父这种老农做派的。
两人在没来蓬莱之前,皆是毗陵国的贵族,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那种。
本来前往蓬莱拜师,费了老大的劲拜在掌门门下,图的是修仙,结果他们看到了什么?
就是一个啥也不干,只喜欢种地的老头!
不但自己种,还要逮着弟子种,这都什么事儿啊?
反正谁爱种地种地去吧,他们是够够的了。
韩知非半遮半掩地拒绝完了,又将目光瞟向了抱着猫在一边躲清闲的小师妹,眼珠子转了转,就又不怕死地开口了:
“师父,您看啊,大前年是大师姐陪您下菜苗,前年是祁师弟,去年是我,今年……是不是轮也该轮到小师妹了?”
说出这话,韩知非是做好了被师父斥责,被小师妹扑上来痛揍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地,德山老头并没有开口斥责。
他摸了摸胡子,也看向了自己的小徒弟:
“襄襄啊,你师兄叫你跟着我种地呢,你意下如何?”
韩知非差点一口气儿上不来,什么叫他叫卫襄种地啊?
明明是师父您要人跟您去种地的啊!
师父真是太坑人了!小师妹打他,有人会管吗?
韩知非垂头丧气地抬手抱住了头,企图自保。
但他等了好一会儿,周围还是一片平静。
大殿上没有响起少女骄纵的厉喝声,也没有人扑上来不依不饶地要揍他。
韩知非战战兢兢地将挡着脸的手臂挪了挪,看向了自己的小师妹。
只见那个本该暴跳如雷的少女面色平静,甚至还微微带着几分笑意。
“好啊,我跟着师父下菜苗。”
她摸着怀里的猫,笑容乖巧而甜美。
天啊,见鬼了啊。
韩知非放下手臂,目瞪口呆。
蓬莱的半山腰处,一老一小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
因为那是德山老头和他最顽劣的小弟子在种地。
那个在蓬莱待了三年,却总是千方百计逃避干活,连一根菜叶子都没主动摘过的卫襄,老老实实跟着德山老头种地去了。
这个消息算不上多么劲爆,多么震撼,但也足够蓬莱门下所有的弟子跑来看稀罕。
“小师妹,别踩那边,那是麦苗!”
“哎哎,干嘛呢,种子不能直接撒土里!挖坑,你先挖个小坑!”
一群经验丰富的师兄弟姐妹在旁围观卫襄种地,看见卫襄拙劣的手法,忍不住纷纷出声指导。
正在拿着锄头翻地的德山老头直起腰,大手一挥赶人:
“滚滚滚,都给我滚!不想滚的就来种地!”
不滚就来种地。
这话实在是很有杀伤力,看热闹看得乐呵的弟子们一哄而散。
只剩下一个身姿窈窕的少女站在田埂边,微笑道:
“掌门师伯,那我就留下来和您,还有卫师姐一起种地可好?”
“你?”德山老头眯眼睛瞧了瞧,才想起来这小丫头似乎是芜青峰的弟子。
云舒拱手施礼,笑道:
“对啊,弟子也想帮忙的呢。”
卫襄可没受过这种委屈,如今被硬抓来种地,不用说,那个人也一定会出现的。
与其在这蓬莱漫山遍野地寻求什么偶遇,倒不如守株待兔。
德山老头却挥挥手拒绝了她:
“今年这差事是给你卫师姐的,任何人不得插手帮忙,你走吧。”
云舒的笑容再一次僵在了脸上。
她转头就走,走了一段路,停下脚,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云舒啊云舒,这才几天啊,就忘了蓬莱阁的人和你相克了吗?
德山老头直起腰歇息的空当,朝远处瞥了一眼,刚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呵,这小姑娘挺狠啊。
不管因为什么,能对自己狠的人,对别人那更不会心慈手软。
德山老头儿回过头,用锄头在自己的小徒弟脚边戳了戳:
“以后离你的这个云师妹远一点,记住了没?”
“好嘞。”
埋头苦干的卫襄头也没抬就答应了。
师父他老人家慧眼如炬,听师父的准没错儿。
德山老头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周围两丈之内的地。
“来来来,把这块儿地方给我布个结界,要温暖如春,要昼夜冷热相同。”
“啥?”
卫襄终于抬起头,傻眼儿了——
不是让她来种地的吗?怎么又扯上结界了,难道,师父一直都是这么种地的?
德山老头耐着性子将自己的命令重复了一遍:
“就是说,让你布个暖和的结界给我下苗儿,不然,还真准备让为师垒个土炕下苗啊?”
这回卫襄懂了,但她依旧傻眼儿——她,她不会呀!
卫襄咬咬牙,将自己腰间的海螺解下来放在了师父脚下,一脸讨好:
“师父,要不,咱用这个?”
“蠢!滚滚滚!”
德山老头的耐性瞬间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