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个空间之门的出口,不在东海了?!那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卫襄跳了起来,一把抓过小白猫质问道。
看着卫襄这凶悍的样子,向来淡定的小白猫有点儿哆嗦:
“我只是说可能,我没说一定……”
“算了,你都说了可能,那就是一定。”
卫襄松开手,将小白猫放了,自己坐在了礁石上,沉默一刻,又忽然站了起来:
“我现在就再回东海一趟,我得去看看。”
“襄襄!”
没等狐狸精和朱云劝说什么,尉迟嘉就伸手拦住了卫襄。
卫襄转头,眼神坚定地看着尉迟嘉:
“我得去,我一定得去。”
“小姐姐你去找他们干什么啊,你不是一直都希望他们赶紧走,别再跟着咱们的吗?”
胖胖在一旁小小声地说道。
一听胖胖说话了,小白猫也赶紧在旁边补充劝说:
“可是,小仙子你得知道,这时空之门可不是你家的大门,开开关关你说了算。这个时空之门并不稳定,一个不小心就会改变位置,你们这两次来去没有被撕成碎片,只能说是运气好……”
“可是……”卫襄眼眸微垂,神情不忍,“我是希望他们离开,去走他们自己的路,但我希望他们完好无损地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鲛人一族的事情,落得个生死难测的下场。”
这话让原本也打算开口劝说的狐狸精和朱云也都默默地闭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小白猫则是瞬间被感动了。
要说小仙子这人,毛病是一大堆一大堆的,但她的闪光点也很明显。
如果以后自己莫名失踪了,她也会担心,也会寻找的吧?
这么一想,小白猫也就不想劝了。
大家全都眼巴巴地看向了尉迟嘉。
反正这是你老婆,看你怎么办。
尉迟嘉却根本不是要劝阻卫襄的,他的襄襄,他很了解,表面凶神恶煞,其实内心里,就是个菩萨。
他伸手将卫襄微带凉意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包裹起来,只说了两个字:
“我去。”
“你不必跟着我去冒险……”
卫襄赶忙阻拦,话还没说完,尉迟嘉就已经放开了她的手,纵身一跃,跳进了脚下那个漩涡——
他去帮卫襄找祝言和西泠了!
“尉迟嘉,尉迟嘉!”
猝不及防之下,卫襄伸手去抓,连尉迟嘉一片衣角都没抓到。
她二话不说,纵身一跃也要跟着跳进去,不过这一次被反应过来的狐狸精死死地拖住了:
“小仙子,千万不要!”
“放开我!”卫襄眼睛都红了,心中的懊悔随着海浪一起袭来,几乎将她淹没——
这到底算什么?!
为了鲛人一族,祝言和西泠掉进去了,现在为了祝言和西泠,尉迟嘉又跟着跳进去了!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多管闲事!
狐狸精看着卫襄状若癫狂的样子我,唯恐她一个想不开再往下跳,赶紧冒着被卫襄一脚踹飞的危险连拉带拽地将卫襄弄回了礁石的中间地带,总算了远离了危险的礁石边儿上之后,才在卫襄耳边大声喊道:
“小仙子,你冷静,冷静一点!你要是也跟着跳进去了,谁来召唤他们回来?你放心,这空间之门的出口要移动位置,也是两边一起移动,那边的出口和入口肯定不会相差很远的,你在这边召唤,他们一定能够回来的!”
不得不说,狐狸精化成人形之后,言语技能可是比胖胖和小白猫好太多了,她这番话合情合理,成功地让卫襄通红的眼睛慢慢恢复了正常的黑色。
“对,对,我要在这里召唤他们回来,我一定要把他们叫回来!”
卫襄的眼底重新燃起希望,她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坐在凹凸不平的礁石上,开始大声号令四海:
“四海之水,皆听我令!去者往者,皆送归来!”
海面上,风起,涛涌,连天的海水如同倒灌一般卷上高空,像是要撕裂时空,将远方的旅人追回。
这样的狂风巨浪很快就将海底的平静打破,就连深海之处也没能幸免。
珊瑚宫殿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海底地震,海啸来袭一般让整个鲛人一族霎时惊慌失措。
“逃啊,快逃!我们这片海底要毁了!”
经历了无数次的地貌变迁,鲛人们对于这种地动海摇并不陌生,很快就呼喊着族人逃命。
鱼沧海正在和族中长老商议如何才能让莳溪哭一场,毫无防备之下也从王座上跌落下来,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之后,发现族人们正在乱纷纷地叫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冷静,冷静!什么地震海啸,是海神娘娘在祈福,你们都给我安静!”
“得了吧,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您见哪家神明祈福祈成这个样子的?”
一旁的鲛人长老翻了个跟头,爬起来吐槽。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懂个屁!”
鱼沧海也懒得和这些见识短浅的族人们争论,大尾巴一摆就往海面上蹿去。
“王,您干什么去?您可不能去送死呀!”
鲛人长老们跟在他身后大呼小叫,鱼沧海根本没有心情去理会。
他被送回来了,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猜不到卫襄接下来会干什么。
祝言和西泠不见了,她绝对不会就此撒手不管,如果不把那两个小祖宗找回来,她肯定无心理会鲛人一族的事情了。
到时候,就算信任大巫娘娘确定下来了,又怎么能顺顺利利地送去东海?
所以他现在要一定是要帮着卫襄把那两个失踪的小祖宗找回来才行。
怀抱着这样坚定的信念,鱼沧海不惧风浪,径直朝着鲛人神庙游了过去。
不过他还没赶到,海上的风浪就骤然平息了。
“咦,怎么回事?难道人找回来了?”
鱼沧海加快了速度,很快就看到了卫襄和尉迟嘉相拥的身影,远远望去,那叫一个情真意切难分难舍。
鱼沧海很识时务的闭了嘴,悄悄溜去了一旁,抓着胖胖问道:
“怎么回事?小仙子没有急着去找人?”
“小姐姐当然没去,姐夫去了,不过,看样子是没找着。”
胖胖说着,也有点愁眉苦脸:
“这人能去哪儿了呀?”
“应该离东海不远吧,不然我们也回不来啊。”
鱼沧海琢磨了一下,安慰胖胖,也安慰自己。
要是离得远了,以后大巫娘娘可怎么到东海去?
夜晚,星辰低垂,像是随时能够掉进墨蓝色的大海里,一轮明月更是像银盘一样挂在海平线上,让人觉得那么近那么近。
小岛上的“豪宅”前面,宽大的躺椅上,卫襄枕在尉迟嘉的腿上,翻来覆去,盯着那月亮看啊看。
尉迟嘉知道她还是在想祝言和西泠的事情,抬手在她柔软的长发上抚过,低声安慰她:
“你不要着急,虽然这一次我过去的时候,发现出口的确不在扶桑故地了,但是应该离东海不远,我御空而行的时候,还是能望到扶桑神木的影子。”
“唉,你不懂。”
卫襄翻了个身,一双黑亮亮的眼睛里忧虑更甚:
“要是去了北海西海我可能还没那么担心,但是东海……东海那些修仙者现在跟疯了差不多,什么德行你不知道?祝言是个人也就罢了,可西泠要是和那些人撞上,凶多吉少。”
“这不见得。”尉迟嘉笑笑,“你忘了之前的西海为什么冰封两百多年了?”
“哦,对哦。”
卫襄猛地一下坐起来,想起来了。
没错,当初西泠可是凭着一己之力冰封了整个西海两百多年!
卫襄高高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
“这我就不担心了,他虽然跟人打架不是对手,但是惹急了也是个鱼死网破的主儿,一定不会被人给欺负了。”
“就是这样,所以你也别担心了,好好睡一觉,等鲛人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就去找他们。”
尉迟嘉伸手将卫襄重新拉了回来,按趴在了自己的腿上。
重新归于平静的海底,鲛人一族围在珊瑚宫殿的里里外外,全都神色严肃地盯着跪坐在王座前的女子。
已经三天三夜了,这个据说是他们最后的希望的女子,连一滴眼泪都没掉。
莳溪离开南海的时候,是一个美貌的青春少女,如今数不清的时光流逝而去,她长成了娴雅的成年女子模样,但是跟族中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妪比起来,已经是一种诡异的年轻了。
而她和族人之间的距离,已经不仅仅是年龄这么简单。
自从回到了海底宫殿里,无论族人怎样声泪俱下地诉说鲛人一族即将要面对的灭族之忧,无论别人如何跟她回忆往昔试图唤起她对整个族群的怜悯同情,莳溪都没办法掉下一滴眼泪。
她的内心也忧虑,也伤心,但她就是哭不出来。
看她这样子,几个鲛人长老就聚在一旁嘀咕起来:
“你们看看,就算她真是咱们的大巫娘娘,能指望她以后为咱们祈福吗?能指望她为咱们的孩子开启灵智吗?她的心,已经和我们族群无关了。”
“可不就是这样,可是……咱们还有别的指望吗?”
“要不,让族人再哭一次?可能上次没看清呢?”
一群鲛人老头子聚在一起,虽然像是窃窃私语,但声音并没有压低,即使莳溪没有刻意去听,也听得清清楚楚。
莳溪起身离开:
“我出去走走。”
其他鲛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也没人敢拦着。
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的了,他们能对她不满,却不敢真的得罪。
莳溪浮出海面之后,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茫然四顾,海似乎还是那个熟悉的海,但是当年和她嬉戏玩闹的同伴,都已经彻底不见踪影了。
良久之后,莳溪默默地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回去,才发现身后跟着一只怯生生的小鲛人。
这是一个男孩子,眉清目秀,眼神躲闪,手中却拿着一个石头盒子。
“你是谁?”莳溪看着这个小鲛人,觉得莫名熟悉。
男孩子将手中的石头盒子奉上,小小声地喊了一句:
“姑奶奶。”
“姑奶奶?”
莳溪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可是等她打开那个石头盒子的时候,一下子就明白了——
古朴粗陋的石头盒子里,铺着万年不朽的海草,柔软坚韧的海草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用玉石雕刻而成的小娃娃,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仿佛穿过岁月在看着她。
“这是,这是……”
莳溪的手微微颤抖,脑海里遥远的记忆终于被唤起。
男孩子以为她一点儿都没想起来,又小小声地补了一句:
“太祖母死前告诉我,让我好好拿着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就把这个给你……”
“你的太祖母……我的,母亲……母亲!”
莳溪愣怔片刻,猛然将那个玉石娃娃抱在怀里,终于哭出了声!
是的,这是母亲留给她的,这是她的家人对她的承诺!
当年她被选中为大巫娘娘的侍女,要去万里之外的东海,永远都不能再回来。
她一开始并不愿意,和父母闹脾气,拒绝去当大巫娘娘的侍女。
可是面对族人殷切的期盼,父母身为鲛人,并没有办法拒绝。毕竟他们一族都是要靠着大巫娘娘眼泪所化的明珠才能开启灵智,他们不能拒绝。
母亲悲伤地将她抱在怀里落泪,最终却也无计可施。
在被送往东海的前夕,母亲问她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尽全力去给她找来。
那时的她尚且对父母无法庇护自己而心怀恨意,就说自己想要一个玉石雕成的娃娃,要和自己一模一样。
或许对于人类来说,一个玉石娃娃虽然珍贵,但并不难得,可对于半人半妖的鲛人来说,要在这海里找到一块合适的玉石,再雕成和她一模一样,简直和登天一样难,就算是他们的王,也只能拥有从海底沉船中搜寻来的玉石而无法雕琢。
母亲答应了,虽然直到她去往东海,都没见到母亲将玉石娃娃送到她的面前。
可是这一刻,她抱着这个与她惟妙惟肖的玉石娃娃,她终于能体会母亲当时的无奈和心痛,她也仿佛能看到在她走后,母亲是如何穷尽一生,为她准备了这件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