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让前所未有的慌乱了起来。

在他武功未成时，被人围攻，不论是邱白羽带领的江湖人士，或是段苴仁手下的叛军，他都未曾怕过，他总能想办法反败为胜，即便最终不敌，也是视死如归。

可今天这些人，他即便招数再诡异，内功再高深，也不能杀得尽，他毕竟不是那个能凭一己之力冲上少林寺的张三丰真人。何况即便少林寺中，又哪有这么多顶尖的高手。

最令他惆怅的是，他今天惹出的祸事，就算自己死了，仍是要牵累点苍派，或许就在一两个月内，他们就会以祸乱天下的名义，重演当日围攻点苍山的一幕，只是那时候，自己再也看不到，也帮不上什么了。

想到师父，想到山上的一众师兄弟，即将与这些人展开大战，不知最终能有几人幸存于世，苏让自责不已，眼角的泪水不住地流了下来。

既然如此，天下的罪孽我就一个人担了罢，今日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都聚集于此，能杀多少便杀多少，好歹为师门去了几个强敌。

他将宝剑插入大地，整个院子阴风四起，飞舞的砂石迷得众人张不开眼睛，打在脸上刮的生疼。他志在一击杀人，起手便是九诡剑法中最顶尖的杀招，借着逼起短暂的狂风，杀敌人个措手不及。

顶尖高手的功力大都差距在毫厘之间，能有片刻被迷住双眼，那就要任人鱼肉。这招要在狂风未息的时候用更快的速度击杀对手，需要极高的内力才能施展，只是人类的潜能终有穷尽，当年创造这一招的前辈高人，通过反复推演，证实了这招的用法，他内力之高无可复加，但也仅是推演出来罢了，若要真的全套使出来，虽能当者皆亡，只怕自己终于也要功力散尽，人死灯灭。

苏让如今的功力，倒是可以勉强使用这招，他横了心不想走出这城隍庙，也不多在乎，直接便祭起这一招，只盼能够奏效。

忽然他耳边又是一阵声音，正是刚才指点他破阵之术那人：“你怎么忘了本心？救人本是件风雅的事，何苦要弄得这么血腥？最终仍是害了自己，也害了那姑娘。”

苏让左顾右盼，终于发现沐轻言身边竟站了个人，那人隔得太远，一样的看不太清。

他暗中苦笑：“这些人中卧虎藏龙，只需二十多个人一齐上来，我都敌不过，，如今他们足有二三百人，绝不会放我生天了。”

那人恍若不知，接着道：“既然要救人，这姑娘现下就站在这，你来带上她逃走就是，忍辱负重，才能再图解法，你若认为江湖是逞一时意气的地方，你也配不上它。”

苏让自然知道此人说得有理，可自己就是一个人，若要拼命逃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带着个姑娘，自己毕竟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

那人又道：“往这边来，明夷转既济，未济转家人，同人转中孚……”

之前若不是他指点，苏让早已葬身四象阵中，如今听他指点，又按着六十四卦方位，想是有些门道，苏让也不怀疑，按着他指的路便到了沐轻言身旁，只是按着这方位走，倒着实兜了个大圈子。

他与那人一齐牵着沐轻言飞速狂奔，院里的狂风早已息了，众人见他要走，都飞也似的追了上来。

忽然，群雄相互推搡了起来。

“师太，你挡我的路了。”

“这路宽敞的紧，本座才占多大地方？非要往本座身上撞。”

“周大侠，妙音师太得便宜你也敢占，你真当峨眉掌门提不动剑了么？”

“老贾，你他娘追反了，他们是往西去的！”

“我也不知道啊，真是邪了门了，这么个空院子里，还能鬼打墙！”

“……”

苏让带着沐轻言飞奔了二里，轻轻回头，发现并没有人追来，忽然又听到惊雷生气，那城隍庙的方向火光骤起。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转头再看救他那人，他脸上带着张人皮，五官不甚清晰，但露出那双绿豆般的圆眼睛，苏让却怎么也忘不了。

“姚先生，这次我可又欠你一条命了。你为我花这么多心思，我得什么时候能还清啊？”

那人仰天大笑，将面具接了下来，正是道衍和尚姚广孝。

“苏兄弟，到底还是慧眼难遮，不过我今天来，倒不是为了你，只是偶然遇到，顺道给你做个人情。”道衍坦言道。

“你是要探听那些江湖人的虚实，怕他们对阎王不利？”苏让猜测道。

“那些人的阴谋伎俩，皇帝对他们有什么布局，他们自己尚云里雾里，燕王却早就一清二楚，还不须贫僧为他们专程跑一趟。”

“那既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那些人，难不成，你是为了这个姑娘？”

苏让一路行来，只顾仓皇逃命，一直没有在意她的样貌。此时一见，不禁看得呆了，她十六七岁的年纪，脸上的肌肤如凝脂般纤细，月光映照下，泛出几点荧光；明亮的眸子如繁星般璀璨，不染一丝尘世的繁杂，垂肩的秀发，与身上的黑衣，三更的夜色浑然一体，体态妖娆，如杨柳般柔软纤细，只是脸上带着些稚气，与武林中的美人又大不一样。

沐轻言五感闭塞，神识不清。道衍要带着她赶路，早用了移魂夺魄的催眠之法操控，此法不比点穴，只能注入内力为她推气过宫，打通经络，凭她自己慢慢苏醒。

过了半晌，苏让缓过神来，一边盘膝为沐轻言推拿一边道：“姚先生谦谦君子，总不会也和那些人一样，贪图她美貌吧？”

道衍笑道：“贫僧是个方外之人，今年六十有四，行将就木，哪有闲心贪图什么美貌姑娘？倒是苏兄弟你跟她郎才女貌，将来说不定能成就段姻缘。”

苏让也是开个玩笑。道衍说为沐轻言而来，定是因为穆晟的妹妹被人捉了，心急如焚，他尽心竭力前去营救，是想做个人情拉拢沐晟：“这样就好，这沐姑娘的家里与我有些渊源，她被人掳到这里，我就替你想法把她送回家去。你们的功劳我一分也不贪。”

道衍道：“苏兄弟数月不见，越来越为我们着想了。你是想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