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让感激道衍两次救了自己性命，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无以为报，又不愿就此随燕王征战，只想着能略尽些心，人情偿还一点是一点。

“我区区一介武夫，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是一点没有，姚先生要寻找的是王佐之才，苏某恐怕不堪大用。姚先生算无遗策，天下的事莫不在你的掌握之中，又何须我去班门弄斧？”苏让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可提及他不愿做的事，竟也谦虚了起来。

“苏兄弟过谦了，如果我真的算无遗策，凤翥寨的门金锁阵，怎么会被你破得干干净净？”那些残兵败将到底是走路了风声，可道衍言语间嘴上却始终挂着微笑，似乎他并不十分在意悉心调教的武装被灭。

“我可不懂什么阵法，只是凭着一股蛮力乱冲乱杀，你要是想找个会行军布阵的人……”苏让想起喻小川，那个满脑子都是奇门韬略，兵家大事的店老板，想把他引荐给道衍为自己解围。

可喻小川明显学艺不精，用奇门之术测算些事情错漏百出，多半只是个迂腐的书生，道衍是此道高手，这样的本事怕是难入他的法眼，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我将来替姚先生好好留意，一定找个有用的人给你效力。”

道衍道：“运筹帷幄的人才，我们自然求之不得，可眼下，一个能一骑当千，又一往无前的马上英雄，才是我们最需要的。”

排兵布阵的法门浩如烟海，自古以来，也没一个人全然融会贯通，常胜的元帅也有百密一疏，但英勇绝伦的将军，在失陷敌阵时仍有一线生机率众突出重围，全身而退，更能大振军心。就如当日他靠着勇力破了道衍的阵法一样。

燕王谋反，始终不是正途，以一隅而谋全局，必然士气低落，危难重重。此时众将士能有个勇猛不败的战神当做信仰，才是当务之急。

苏让实在禁不住道衍一再苦口婆心地招揽，只好表明立场：“姚先生总是劝我入仕，可你算尽天下大事，却唯独不明白我的心意。”

道衍笑道：“苏兄弟志在江湖，贫僧自然知道，可如你今晚所见，江湖的领袖们早已归顺了朝廷，望图在官府治下，做个守法的名门正派。你们点苍能人辈出，想要统领群伦其实不难，可若绝世独立，就算朝廷不管，今天那些人就不惦记了？”

苏让道：“毕竟是些宵小，你看少林武当，就不来与他们为伍。”

道衍若有所思：“少林、武当，齐名百来年，只怕经此一役，就要分出个高下来了。”

苏让不知其中有何缘故，刚要询问，就听“啪”的一声，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沐轻言的穴道不觉中已经解开了，她二话不说，先朝着离自己最近的苏让打了个巴掌。

“姑娘，我刚救了你，你怎么连声谢谢也不说，就先动了手啊？”苏让捂着脸道。

沐轻言虽然没练过什么高深的武功，可毕竟虎父无犬女，她出自将门，这手上实打实的有股子力气，这一掌苏让全没提防，白皙的脸上瞬时间多了个鲜红的掌印。

她被道衍迷了心智，燕王谋逆的话一点没有听到，可在城隍庙里，那些武林人士的争端，她倒是有了些头绪。

“自以为是，谁让你救我了？那些个江湖人鬼鬼祟祟，本宫刚刚听出点关键，你们就给本宫使了邪法。这一路的苦都白吃了。”她起初盛气凌人，可说到后来，想到自己冒着大风险来探听虚实，最终却一无所获，竟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了。

苏让道：“你明明是被人抓来的，怎么说的好像是你自己要来的一样？”

沐轻言道：“我们西平侯府，有的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就凭那老头能带得走我？你看他破衣烂衫好像有点可怜，要不是我放水，他现在可连命都没了。”

苏让不解地道：“西平侯府锦衣玉食你不珍惜，被绑架是好玩的么？不是我们救了你，到时候他们用你要挟你哥哥，你后悔都晚了。”

沐轻言道：“哥哥？他们俩接掌了军机大事，只知道把我当千金小姐般供着，就觉得是对我好了？黔宁王有女，不输男儿，哪能在闺房呆一辈子，早晚是要做些不输他们的大事来的。”

苏让没料到眼前这个身材娇弱，武功粗浅的小女孩，脑子怎么也这么坏掉了：“江湖散人，对军机大事能有多大干涉，就算是投靠了官府，也是在人口地盘的事上纠缠不清罢了。”

沐轻言道：“鼠目寸光！当年皇爷爷驱走鞑子，一统天下，靠的就是江湖上的势力。今天这些江湖人要是图谋不轨造起反来，我哥哥远在云南，哪里管得到中原的事，还不是得靠我力挽狂澜。”

苏让听她说得有理，可总觉得她有些不自量力，哂笑道：“即便如此，江湖上虽不能说个个都是魔头，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你手无缚鸡之力……还敢来说力挽狂澜？”

他沉吟了一下改口道：“你这功夫缚鸡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但也就是缚鸡了，换只大鹅来，你都应付不了。”

点苍山上常年养着些大鹅，它们平日里就在山上闲庭信步，煞是可爱，可一旦发起狂来却剽悍至极，又不跟你见招拆招，寻常的弟子若是不下些狠手，确实很难制服。苏让笑得很自信，沐轻言并没有收拾它们的本事。

沐轻言道：“呸，拿本宫跟些畜生相比，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个人功夫高有什么用，你武功倒是高，可是……”

她本想说，你武功倒是高，可是刚才那么多武林好手，如果群起而攻，还不是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可她见苏让非但好端端地站在这，还救了自己出来，那些好手当然是没能留得住他，一句话又憋了回去。

过了半晌，她从嘴里硬生生地挤出几个字：“你武功倒是高，可是，可是怎么这么高？”

苏让被她一句话问得哭笑不得：“我武功这么高，也没想不开，求别人绑着自己去管他们的闲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