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二章:言辞隐机锋,热血荡飞尘(1 / 1)寒江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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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人等听着,速速还我女儿命来!”

马背上的老人虽已年迈,一声长啸却是中气十足。即使与城头远隔两箭又十丈,诸将也依旧听得清晰准确。

司马嘉齐双手抱拳问道:“来者可是老可汗殷白原?”

老人闻言冷笑道:“既知孤王姓名,何不开城受降?”

司马嘉齐手托虬髯朗声笑道:“老可汗莫要说笑,吾既为镇远关之总兵,又岂能不战而降?”

殷白原挑眉说道:“你便是人称‘镇远刀’的总兵司马嘉齐?”

司马嘉齐依然微笑着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吾便是司马嘉齐。”

殷白原点头说道:“孤王对你倒是有所耳闻,听说你乃是东岳州琅琊郡人氏,乃父为当世大儒司马敬丘,亦可称做名门望族之后。”

司马嘉齐闻言心惊,镇远三关上下五千余人,皆曾各有一段鲜为人知的过往——虽说过往各不相同,缘由却都大同小异——中原六州一道已无他们的立锥之地。

如卢小云便是家中突遭横祸,阖门上下一夜间或是死于仇人之手,或是葬身火海之中,他万般无奈之际方才栖身于镇远关前。

而殷白原一句话正中司马嘉齐的尘烦,他是东岳州琅琊郡司马氏之族人,当世族长司马敬丘膝前次子。原非江湖中人,却被父亲逐出家门,不得不飘零北境、披风顶雪。虽说是自己当年乖张跋扈所造罪孽,终归不愿被别人当众揭开伤疤。

真正令他心惊的是,自己这段往事所知者并不多。父亲盛怒之下将自己逐出家门,但又拘于家族的清誉与自己的面子而严禁声张。司马嘉齐出走在一个清冷的黎明,即使是左邻右舍、街头巷尾也无人知他去向。直到他在镇远关站稳脚跟,知道他名号与来历的也只有江湖巅峰的那几个人而已。

殷白原远僻北境又与中原格格不入,竟也能知道我的底细?

心中只是一闪念间,忽听殷白原又开口说道:“你之刀法能与吾儿平分秋色,计策智谋亦不在吾儿之下,纵使在北境也可称作无出其右。孤王敬佩你是一条好汉,你若肯摘盔卸甲,开关受降,孤王可保你关中人等平安无虞,也可保证此次南下只擒获元凶正犯,绝不伤及无辜。”

司马嘉齐眉头一动,于是问道:“老可汗此言当真?”

殷白原面有不悦地说道:“孤王乃是天狼星之子,北境十部大可汗,一言既出即是王命,岂有言而无信之理?”

司马嘉齐笑道:“既然老可汗果有此意,便请散去麾下这十万铁骑,与雪龙将军一起随吾入关。吾亲自陪同二位赴中原擒贼如何?”

殷白原闻言仰天长笑,说道:“想让孤王散去麾下铁骑,你未免也太过痴心妄想。”

司马嘉齐也朗声笑道:“老可汗麾下这十万铁骑俱是全副武装、刀箭齐备,若叫他们就这样越过镇远关,我又怎能放心他们不会妄动中原一草一木?”

殷白原冷笑道:“军令如山,他们谁敢不从?”

司马嘉齐摇头道:“口说无凭。”

殷白原颇为不耐烦地说道:“小子,你可休要不识好歹。”

司马嘉齐肃然说道:“那便恕在下不能从命。”

殷白原冷笑道:“乃父将你逐出家门,朋友也无人为你讨半句公道,你又何苦再替他们抛头卖命。纵使你今日战死于关前,又有谁能为你收尸,谁能与你吊唁?你今日的所作所为又有谁能记挂心怀?”

这段话正说中司马嘉齐心底痛处——且莫论司马嘉齐,就是他周围诸将听到这段话亦觉心头惨然。我等在前线奋勇杀敌,身后的锦绣河山却仍在做他们的春秋大梦。我等纵是死,身后何人知?今日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司马嘉齐心头凛然,深知殷白原这番话不只是一番话,更是一条暗箭伤人的毒计——他不只是说与我听,更是说给身后这几千守军听。旋即冷笑道:“好一条毒辣的离间计!真可谓舌尖有龙泉,杀人不见血!只是老可汗想以三言两语便令关城瓦解冰消,未免过于小瞧我等了罢?”

殷白原说道:“难道孤王所言有差?”

司马嘉齐冷笑道:“何止有差,简直大谬。”

殷白原身居王座几十年,整片北境几十万人丁、百万头牛羊莫不听他号令。无论是谁见到他都至少要恭敬三分,诸部落子民见到他更是连头也不敢轻抬。横行北境几十年来,还从没有人敢这样与他讲话。

因此他的心中已有三分薄嗔,于是安咬牙根、强压怒火冷声说道:“既然你说孤王所言大谬,孤王倒想听一听你有何高见。”

司马嘉齐淡然说道:“高见倒是谈不上,只是吾当年虽痴迷枪棒,不学经典,却也曾听家父讲起过‘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之理。大丈夫既生天地间,当腰悬三尺利剑,闯立不世功勋。行事作为又岂能瞻前顾后,左右为难?吾今日假若战死关前,虽不至于流芳千古,却也可称无愧于心;但假若吾今日开关率众屈膝投降,遗臭万年尚在其次,今生只怕要落得死无全尸。”

殷白原满脸漠然地说道:“你若肯降了孤王,便封你为北境万户侯,谁又敢动你半根手指?”

司马嘉齐还要据理答话,身边的赤天雷早就听得不耐烦了,忍不住雷霆暴喝道:“呔!老蛮子休要聒噪!尔等要战便战,要打便打,赤爷爷在此奉陪;絮絮叨叨说这许多废话,莫非是惧怕赤爷爷不成?”

赤天雷此言一出,引得城外铁骑军阵一片哗然,他们追随老可汗许久,还从未见过有人敢当面出言不逊。蒙烈闻言更是倒吸一口冷气,他可记得上一次有人惹恼老可汗是怎样的下场,那个人的双腿被系在一条马尾上,生生疾驰拖拽了半个时辰;当这匹劣马停蹄止步时,马尾后已只剩下两根血淋淋的残腿了。

那天马尾后传出的凄厉惨叫声,直到今日仍不时在他脑中徘徊。

他之所以记忆如此深刻,正是因为那惨叫声与两根残腿的主人,是飞熊国前任国主,蒙烈的伯父。

可此时殷白原只是扬起右手,示意麾下骑军稍安勿躁。他那双老而弥锐的眼睛望向城头,望见刚才说话之人虎背熊腰,赤发钢髯,便知此人是一员猛将。于是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赤天雷分毫不让地答道:“俺乃镇远关千夫长赤天雷,江湖人称‘飞火流星’便是!”

殷白原点了点头说道:“好一个‘飞火流星’赤天雷,没想到中原竟然也有这等豪烈直爽之辈。孤王敬你是一条好汉,待到关城陷落之时,当会给你留下一条生路。”

赤天雷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哈,没想到老蛮子你是年纪不算小,口气倒更大,空口说大话算什么能耐?可敢与赤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殷白原嘴角轻扯,止不住森森冷笑。他乃是十万铁骑之统帅,又是北境十部大可汗,无论苍狼国还是北境十部落皆仰仗于他,他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时刻牵动着北境的兴衰存亡;又已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岂能还如赤天雷一般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

只是镇远关的态度似已确然,既然招降不成,那就只好强攻。

殷白原正欲挥手传令,苍劲如隼的右手刚刚抬起。

忽听司马嘉齐振臂高呼道:“弟兄们!嘉齐今生能与诸位相识共事,已是三生有幸;若能再与诸位并肩作战、生死相依,当是万幸万幸!只是如今强敌已在关前,吾等胜算十不及一,诸位虽是袍泽弟兄,却不必尽数丧命于此。待来年春花开遍、芳草萋萋之时,嘉齐还要拜托诸位弟兄,替今日战死沙场的魂灵们传名播姓,也让天下儿女知道,吾等今日在此究竟做了一番怎样的大业!”

司马嘉齐的这番话满含悲切,似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只有殷白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如果方才自己已将关城撬开一条缝隙,那么司马嘉齐的这番话又将缝隙紧紧缝合。之前已经心生动摇的关城守军,将因为这番话再度激起汹汹战意,即使今日能将此关攻陷,也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果然如他所料,城上诸将已是一片沸然。

卢小云面色赤红,目眦尽裂。他将腰间佩刀“嚯——”地抽出,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喝道:“我,等,愿,随,将,军,死,战!”

随后便是城头守军齐声高呼:“我等愿随将军死战!”

“我等愿随将军死战!”

“我等愿随将军死战!”

赤天雷只觉得满腔热血沸腾,伸出左手一把撕开胸前的战袍,右手铁锤“叮当——”一声砸在垛口,碎雪与残冰如同飞絮般四散纷扬。

只听他扯着嗓子大喝道:“老蛮子!今日赤爷爷便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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