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风猛虎十年生,孬弱乌龟存万年。
多日不来的徐府依旧如同往日般的装潢简朴,没有丝毫尚书府本应该有的繁华。
这次返回京城,徐阶徐大人在得知了我们遭遇之后,非但没有对我们没能保住仙丹有丝毫的责怪,反而于府中设下酒宴,专门盛情款待了我与钟辽生,其余随行人员也均有赏赐,因为这次护送任务负伤和牺牲之人,更是为他们的家眷送去了肥厚的赏金。
此次宴会之,除去我与钟辽生,还坐着一名道人,在徐大人的介绍下,我们得知他的名字叫做蓝道行。但除此之外,我们却对此人一无所知。整个宴会期间,徐大人对于这位蓝道行,对于仙丹,只字未提。只是与我们聊了些家常。
我于席间饮着酒,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倘若当初我没有遇见罗诛辛的话,只怕如今我眼前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只能于地府之中享用了。
我这般想着,思绪忍不住回到了那日的夜晚。
“你说什么?锦衣卫?”岸查一脸惊讶的喊道。
罗诛辛点了点头:“我以为你们早就能够想到,不过看这位兄台的反应,似乎你们还被蒙在鼓里。我看你们还是早些做好心理准备的好,你们费劲心力夺回去的仙丹,很快就要送给别人了。”
岸查不可置信地摇着头:“这不可能,你小子是不是在骗我们玩呢?那帮锦衣卫要是想要这仙丹,以他们的本事和德行早就应该对我们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因为与徐大人之间的约定。”仲杰冷静地分析道,“陆绎是个聪明人,他最懂得各种事情之间孰轻孰重,也最擅长如何权衡利弊。”
“既然这样,那么他现在来夺仙丹,就不怕破坏了与徐大人的约定吗?”岸查满脸疑惑地问道。
我摇摇头:“不,他之所以迟迟不肯动手。等的就是罗门主将仙丹从我们这里夺走,这样无论谁最后成为了争夺仙丹的赢家,他都可以将责任推给另一边,然后坐收渔利。”
殷枫愤恨地说道:“好一条阴狠的毒计!这么说,当初那个碧云果然是在骗我们了?”
“不,碧云虽然未必是真心为我们好,但的确是为了陆绎好,才会将那些事情告诉我们。”我说道。
殷枫也不由得愣住了:“门主,这我倒是不明白了,这究竟是则么一回事儿?”
我叹了口气:“这里面局势之复杂,连我一开始也是被绕的云里雾里。但现在,经过这么些事情,也知道了这么多情况,我总算是把这些事情捋顺了。如今看来,我们可是深陷好大的一盘棋啊。”
罗诛辛饶有兴致地向前坐了坐:“哦?莜熙门主都想到了什么?我倒是也有兴趣听一听。”
岸查不悦地:“这里有你什么事?瞎打听什么!”
仲杰摆了摆手:“岸查,咱们能够虎口脱险,靠的就是罗门主,如今他也算是自己人了,听一听倒也无妨。”
仲杰嘴说着,却主动坐在了罗诛辛的身边,暗中防备着他有什么动作。
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想一开始,被安排协助钟大哥一同护送仙丹的人并非是我们,而是陆绎。当然,这一切并非是陆绎的想法,而是他父亲陆炳。”
“陆炳?他虽然表面保持中立,但实际不是严氏父子的人吗?又怎么会与他们作对?”岸查问道。
我答道:“这正是陆炳老谋深算之处,倘若严氏父子还顾忌徐大人的面子,那么陆绎则会安心护送仙丹至京城。而严氏父子若不顾徐大人的面子,来夺取仙丹,那么陆绎则会里应外合,暗中帮助严氏父子,这样不但两边都不得罪,还都会念他的好。”
罗诛辛笑了:“这般左右逢源之人,我流沙门内倒是有不少,想不到朝廷之中也这么多。”
我继续说道:“不过陆绎此次却似乎并不认可他父亲的想法,而是打算利用这次机会自己将仙丹拿到手,再以陆炳的身份将仙丹献于当今圣,从而扩张锦衣卫在朝廷之中的势力。陆绎的设计虽然精妙,不过却有一件事情困扰着他。”
“困扰他的是现在的陆绎虽然练成了绝世武功,却根本没有办法出手。”仲杰说道。
殷枫问道:“不能出手?这又是为什么?”
仲杰答道:“因为人间炼狱的反噬之力实在太过强大,一旦出手,只怕就连锦衣卫中之人,也将没有一人能够生还。虽然在陆绎眼中这些人不过都是他的棋子,但现在正是收买人心扩张势力的阶段,万不能此时出现自相残杀之事。”
罗诛辛眼前一亮:“哦?这世竟然还有如此奇妙的武功?这倒是让我挺感兴趣的,能不能多说一点?”
我笑道:“罗门主若想要听,我一会自会单独跟你说。”
罗诛辛失望的:“唉,这么明显的事情,就别浪费时间分析了吧?这不是耽误我的时间嘛。不过我倒也不明白,既然如此,那么他为什么不自己单独前来呢?”
仲杰摇了摇头:“此等凶残的武功,只怕早已受到了外面人的注意,他若轻易展露,便会陷入无尽的指责。所以有时候带他的人马,并非是他有多么重视,反而是一种掩饰。”
说着,仲杰看着罗诛辛,问道:“不过说起来,罗门主既不知前因,也不知后果,又是如何判断锦衣卫会反过来向你夺取仙丹呢?”
罗诛辛微微一笑:“虽然这里面的故事我知道的没有你们多,不过却也不难判断。当初我们流沙门之所以会接受严世蕃的招安,是因为你也看到了,我们流沙门内部的争斗已然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
岸查冷笑一声:“四大长老竟然能够自相残杀而死,这矛盾可不是严重的问题了。”
罗诛辛笑道:“让各位见笑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同意严世蕃的招安。要知道,这些老家伙们在地下呆的时间太长了,早就失去了身为刺客本该有的勇气,因此我想当他们获得了这辈子都无法获得的金钱与权力之后,也就有所收敛了。”
仲杰叹道:“倘若他们真能这么想,倒也不会这样丢掉了自己的性命了,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过如此吧。”
罗诛辛笑着说道:“说起来,还是我把我们被朝廷收编之后的第一次任务看得太简单了。当我查到这次跟随那些官老爷共同守护仙丹的人不是那些锦衣卫,而是身为同行的你们时,我马就意识到事情要坏,不过当时全部的计划已然做好,也不好更改。再加,我也是真没想到,那些忠心耿耿的长老们,竟然一个个这么轻易地就全部叛变了。”
这些事情在罗诛辛口说说出来,就好似是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一般。对于这份洒脱,我不得不对他感到钦佩。
罗诛辛继续说道:“当初严世蕃告诉我们,锦衣卫的人会在队伍之中,明为保护仙丹,暗中则是我们的接应。可当我们查到锦衣卫并不在队伍之中时,我便意识到,那些锦衣卫恐怕是要跟我们玩阴的了。”
说着,罗诛辛看向了我:“正如莜熙门主所说,先放任我们与那些军老爷之间相互残杀,无论谁最后得到仙丹,他都可以取而代之,再将责任推给另一边,他则毫无干系。”
岸查看着,说道:“嗨,怕什么。既然那个陆绎不能够轻易动手,那么如果他敢来,大不了咱们和他拼了便是。”
仲杰摇了摇头:“不可,虽说陆绎不能轻易出手,但却并非是因为他对他的手下有多爱护。倘若我是陆绎,大可让自己的手下与我们作战,直到最后一个人死去为止,那时他再出手,也就无所顾忌了。”
“话虽如此,可目前看来,我们与陆绎之间的相遇已然是不可避免的了,既然不能硬拼,难道还要将这好不容易夺回来的仙丹拱手相让不成?”殷枫问道。
我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既然他想要,那么就给他就好了。”
“给他?门主你疯啦?这可是咱们好不容易才从……”岸查看了罗诛辛一眼,忍住了后面的话,“要是将这仙丹如此轻易的比那交给那陆绎【】,那我们又如何去向徐大人交代?”
殷枫继续说道:“徐大人那边倒还好说,毕竟我们与他只是名义的合作关系,并非是从属关系。但倘若我们交出仙丹,一旦锦衣卫因此势力壮大,不再对徐大人有所忌讳,那么很难不保证他会来找我们重生门的麻烦。”
我微微一笑:“关于这一点,我已然想通了。各位大可放心,此次我们即便是将那仙丹交给了陆绎。只要咱们和钟大哥能够平安无事,徐大人非但不会怪罪我们,反而还会好好地犒劳我们一番。”
岸查愣在了原地:“门主?你这也太会安慰自己了吧?你也知道这仙丹对于徐大人的仕途有多么重要,还犒劳我们,你也想得太多了吧?”
当我回过神时,酒宴已然即将结束。我与徐大人、钟大哥寒暄了一番之后,便向他们告辞,回到了徐大人专门为我们准备的客栈。
在我打开自己房间的大门之时,发现仲杰、岸查、殷枫与荼独早已在我房中等待着我了。
“回来了?”仲杰说道。
我点了点头:“罗诛辛呢?”
“谁知道,借着咱们的光跟这里大吃大喝一番之后,突然就不见了。”岸查不忿地说道,“不过门主,你可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徐大人非但不会怪罪我们,反而会嘉奖我们呢?”
我笑着答道:“我之前一直不明白,这所谓的仙丹早在两年之前我便已经交给了徐大人,却为何现在才想到将他献给圣,并且还专门选择这么一个距离京城不远不近的地方保存。而如今,我终于知道了答案。”
仲杰笑道:“看样子,此次宴会之,你又有新的发现。”
我点了点头:“不错,这次宴会之,我认识了一位新朋友,一位叫做蓝道行的道士。”
“道士?道士和这件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岸查问道。
我答道:“关系非常重大,大家也清楚,那仙丹不过是我随意制出来的一枚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补药罢了。这一点徐大人自热也是清楚的。因此对于徐大人来说,这枚仙丹的价值并不在于它本身。”
仲杰眼睛一亮:“我似乎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枚仙丹不过是引诱严氏父子的诱饵,并且试探锦衣卫的态度。而徐大人真正在意的,则是那位叫蓝道行道士?”
我点了点头:“不错,我想这所以会等两年,是因为徐大人这两年里一直在寻找这位似乎身怀绝技的道士,而徐大人也知道,严氏父子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自己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被严氏父子抢先一步动手。”
“因此徐大人才会让自己的心服钟辽生来押送仙丹,而自己则利用严氏父子和锦衣卫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仙丹的时机,将那位蓝道行请出。”仲杰说道。
殷枫恍然大悟:“难怪我们丢了仙丹徐大人却对我们没有任何的责怪,因为这仙丹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
仲杰长舒了一口气:“我想那位蓝道行,必定有着比仙丹更能引起皇兴趣的地方。而如此一来,陆绎即便是得到了仙丹,也不会使锦衣卫的风头盖过徐大人,而我们重生门,则又会变得安全起来。”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至今仍然十分在意。”我说道。
仲杰看着我,问道:“是什么事情?”
我叹了口气:“以陆绎的智慧,绝对不会甘心就这样被徐大人这么耍得团团转,我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总感觉,陆绎此番虽然吃了亏,但绝对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到那个时候,我们又该如何面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