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蒙，你别忘了溜溜巴非特啊，我和你小姨周六才能去临平。”小蒙举着手机，听着夏华的嘱咐，“还有就是，记着去你姥姥那儿吃饭。顺便看看姥姥怎么样。”

小蒙低沉稳重的声音，有点像经历过风霜的中年人。实际上小蒙也不小了。对于夏华来说，她内心虽然着急，但现实情形教会她怎么说，她对别人说，南方人结果都晚。别说是男孩，即便是女孩，三十大龄剩女晚婚的多的是。所以，小蒙不是有点大，而是男人事业为重，不着急。

小蒙本来想挂电话，忽然说了一句：“我姥姥昨天问我，圆圆啥时候来？还问，我舅舅啥时候来。”

夏华惊讶道：“姥姥问你舅舅啥时候来？来杭州？”她觉得老妈有第六感应，春华离的杭州越来越近，老妈竟然能有所预测，“姥姥说你舅舅给姥姥打电话了？”

”没说舅舅来电话。就这吧，我现在有事。”小蒙的事，夏华心里有数。她理解儿子，当然全力支持儿子。尽管她私下和秋华说过，早知道创业这么难，就应该让小蒙去大公司工作了。按照小蒙的学历和聪明，尤其是钻研的劲头，到大互联网公司打工，工资肯定不低。可是，小蒙偏偏要自己创业，尊重他的意见，也相信他。但是公司办起来三年了，收入分文没有，还倒贴进去不少。夏华和小蒙的爸爸李济生背后经常悉悉索索讨论这事，但从来不当着小蒙的面说。

挂了手机，小蒙呆呆地原地站着，静静地听着放在大阳台上的大笼子的动静。

大阳台上出奇的安静。小蒙其实知道，巴非特这家伙已经和自己相处了近一年，对于巴非特来说，已经是很长时间了。爸爸李济生按说也很喜欢巴非特，但真正日夜与巴非特相处的，还是小蒙。小蒙就是狗狗的跟班，或者说，巴非特就是小蒙的朋友。

小蒙想着想着，心里有点虚荣或者说炫耀。他起身到了阳面的家里阳台上，探头一看，巴菲特正仰着头，寻声而来，一见小蒙。立即汪汪汪使劲吠叫起来。巴菲特站起来，顿时硕大的身体顶这了笼子的顶。

“叫喊什么？”小蒙轻声对着巴菲特喊，实际上声音很平和。犹如对待一个不太熟悉的熟人。客气的语气中，透露着只有相互了解才有的松弛关系。

“汪汪汪。”巴菲特又是几声大声吠叫。似乎回应，为什么不带我出去走走。今天，小蒙没有及时出去遛狗。甚至到了吃饭时间了，还在磨蹭。

他解开高大的笼子的门栓。巴菲特弯下腰低着头钻出来，用力抖抖身上的毛。像一头困兽，多时被囚禁着。巴非特是德国牧羊犬，黑背上的毛，摸上去像夏天草丛里扎手的荆棘。又像是扫地大扫帚扎手的草杆。

几乎每天早晨，中午和晚上都需要妈妈来电提醒小蒙。小蒙的话越来越少，因为，一天到晚钻在家里研究动画，巴菲特单调无聊的狗吠，让小蒙由最初的高兴，兴奋，充满活力，到一天一天无聊乏味。亏的巴菲特真是不一样。每天中午和晚上吃饭时间过了，小蒙还在桌前埋头写着代码。擦擦擦，电脑的键盘总要停下来。这时候，夏华远在西湖边的的声音又来催促小蒙了，这时候才由巴菲特低头拉着牵引绳，像耕地的倔八头骡子，拽着小蒙下楼了。

小蒙使劲扯着牵引绳，锁好门。

楼下的阳光和空气，似乎都比房间里更清新透明。小蒙深深呼吸一下，向巴菲特投去深情的一瞥。黑幽幽粗硬的皮毛，和牧羊犬特有的弯曲的后腿，强有力地蹬着土地，把小蒙拉扯着向前冲着。每每这时，小蒙孤独的如同封闭的孤独生活里，才有了一些生气。

这时候，小蒙的手机响起来，他知道妈妈还会来电话。

“小蒙，出来了没有？”

“嗯，出来了。”

“快点，保姆又给我电话，让你去吃饭，不然，饭凉了。”

“知道。”

“别光知道，”咱放前几年，夏华还敢说，别磨磨蹭蹭。现在，小蒙已经快三十的人了。说话口气要换了。现在越是不让管，越是想管，“快点啊，巴菲特遛的差不多了，送回去吧。送回去就去你姥姥那吃饭。不能老是不按时吃饭。弄出毛病来，得不偿失。”

“知道了。”小蒙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就能堵住妈妈的嘴。

夏华也早就领教了儿子的脾气。她刚想放下手机，忽然听手机里，小蒙卧槽一声惊呼。夏华急忙问：“怎么了？”

小蒙手机没关，但没有回话。只听见传来的小蒙气喘吁吁的声音。夏华不放心，着急只管呼叫：“小蒙小蒙？怎么了？”

老半天，只能听见小蒙追赶喊叫的声响：“巴菲特，巴菲特，别跑别跑。”伴随着脚步杂乱的拍打声。

终于，小蒙对着手机说：“好像巴菲特受伤了。”

“受伤了？”夏华惊讶道，“怎么受伤了？”

“巴菲特刚才追一只猫，追到一堆砖头旁边，猫钻到一条砖头缝里，巴菲特还要想追，从砖头上跳下去，一条腿插到砖头缝里。”

“现在没事吧？”夏华嘴上问巴菲特，实际上，她更关心小蒙。尽管她知道小蒙不会有事。巴菲特腿插到砖头缝隙里，也不应该有事。她想。她希望是这样。于是，她一边等小蒙回话，一边暗暗求爷爷告奶奶，千万别有事，千万别有事。已经够忙够乱了。

小蒙不回话，手机却不关。小蒙蹲下来查看巴菲特的腿。巴菲特的右前腿，已经从一堆砖头里抽出来。准确说应该是当时就抽了出来。巴菲特没有站起来，前腿软哒哒地摆在地上，身子整个匍匐在地上。长长的舌头吐出来，像一条红红的长火苗。长舌头吐出的同时，巴菲特茫然地回头望着小蒙，小眼睛里满是恐惧、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