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的气氛异常压抑。
属于韩党的大臣们都看向韩安国。
小皇帝与沈昶联手已成事实,现在,被人逼到家门口,或许该是反击的时候了。
良久,
韩安国颤抖的身体一点点稳住,脸上的暴怒渐渐归于平静。
李川见状,亦在心里出一口气。
韩安国能冷静下来自然最好。
如果他真上头了,干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李川还真不好办。
当场格杀?
那接下来无疑是要直面韩也的怒火了。
罢官下狱?
恐怕当场就有超过一半以上的重臣跳出来反对。
所以,韩安国能忍下这个哑巴亏是最好的结果,李川并不想一上来双方就撕破脸皮。
他现在还没那个本事。
不过,他一定要趁机发出属于皇帝的声音。让大臣们,让普天之下,都感受到皇权要崛起的迹象。
只有那样,才会有像沈昶这样不满韩氏统治的大臣主动来投,他李川才有在朝堂之上组成基本盘的机会。
“臣略感不适,臣先退了。”
冷静下来,韩安国冲丹陛之上拱了拱手,不等李川准许,转身向大殿之外行去。
在经过沈昶身边时,韩安国停下脚步,“沈相,一把年纪了,就不怕晚节不保?”
沈昶闻言放下衣袖,红润的老脸上哪有泪痕,淡淡道:“韩相,为臣子者,可以思君思国思社稷,却独独不能思己。”
“好好好!沈相保重!”韩安国眸子里的恨意重新翻腾,一甩官袖,大踏步而去。
李川站在丹陛上,望着韩安国离去的背影,他没挽留,没斥责,甚至没什么表情。
这次大朝会,不管是朝衣之争,还是与沈昶的心有灵犀,皇权算是起势了。
但是,李川明白这才刚开始,韩氏,一定快速反击,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
来吧。
来吧!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不必退群,无需畏惧,皇帝的光明之路,从来都是由无数鲜血与人头铺就!
李川收回目光,环视一圈大殿,缓缓道:“众卿谁有不适,可一同下朝休息。”
静默片刻,一位身着绛紫官衣的大臣出列。
“臣御史大夫胡如林不适。”
话音未落,又有一众朱紫大臣出列。
“臣京州刺史杜江不适。”
“臣礼部尚书赵伯安。”
“臣兵部尚书周冲。”
“臣刑部侍郎姜大声。”
“臣九门都督黄山松。”
“臣太常寺卿郭仲南。”
“臣政事堂右丞许非见。”
“臣左都御史大夫郭少杰。”
“……”
“……”
大殿之中,出列请下朝之声此起彼伏,到最后一人出班后,大略一扫,竟有四十多人。
这还不包括班列中那些左右为难的大臣。
李川脸上毫无表情,挥了挥衣袖,“皆准。”
四十余位大臣有的行礼告退,有的甚至礼也不行,转身就向外走去。
李川扬了扬眉,瞥了眼旁边的邓宝,小太监小心的一欠身,那意思是——全记下了。
李川缓缓坐回龙椅之上,再看向大殿留下的群臣,慢慢咧嘴笑了。
“如今朝堂,去了三位尚书,五个侍郎,各部堂衙门的大臣也去了不少,朝事自是议不成了,朕倒是有几句心里话,想同大伙说说。”
李川负着手缓缓走下丹陛,“朕近日参读史书,略有小得,凡至历史节点时,总有一批人,或上,或下,或荣华富贵,或死走逃亡。”
“朕总在想,这些结局迥异的人,究竟是历史选择了他们,还是他们选择了历史?”
“咱们大齐满朝文武大臣,几乎个个是从先皇时期过来的,甚至还有三朝元老,资历深,官威重,朕晓得。”
“然而,天下依旧是李氏之天下!”
李川缓步走到大殿正门,那长长的宽阔的御道上,挨了廷杖的杨边与孟广平正各自呻吟不已。
“朕身为太祖之孙,先皇之子,身体里流淌的是大齐天子血脉!朕年幼时,朝廷可以有顾命大臣,朕亲政后,朝廷只允许有辅政大臣!”
李川说罢猛回头,坚定的目光扫过大臣们的身影。
“大人们,时代变了,何去何从,好自为之。”
随着李川话音落下,小太监邓宝深谙帝心,拉着长长的嗓音喊道:“朝会已毕,众臣退朝!”
群臣闻言,齐齐口呼万岁下拜,经过大殿正门鱼贯而出时,不管真心还是假意,纷纷向负手而立的李川小心施礼。
沈昶则是最后一位退朝的大臣。
“皇上。”
李川看了看这位三朝元老,脸色红润至极,花白的胡子好像都泛起光泽了,“沈老大人。”
沈昶深深一揖,“老臣恭贺皇上。”
李川笑了笑,“贺早了吧。”
沈昶摇摇头:“不早不早,正当时,臣虽年迈,却还能为吾皇出力几年。”
李川眯起眼睛,看着一脸老当益壮的沈昶,忽然道:“本朝开国以来,还从未有异姓封王者,沈老大人,如真有那一日,朕绝不吝啬。”
沈昶一惊,想要说什么,李川则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朕虽是天子,亦懂得知恩图报,老大人已古稀之躯在朝廷中为朕东征西杀,朕怎能不报,韩氏倒台之时,便是老大人封王之日,且此爵世袭罔替,终我大齐一朝,沈家世享王位。”
沈昶热泪盈眶,猛打衣袖,跪倒道:“为兴帝道,臣万死不辞!”
这一天。
是大齐开元十年的九月初一。
重生后的李川以皇帝身份,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大朝会。
他赏了两位三品大臣廷杖。
他向韩氏掌控的政事堂发起了夺权之争。
他还许诺出一个王爵。
最重要的是——他的这些举措,让天下都明白了,皇帝不再满足于当端坐龙椅的吉祥物。
他要亲政。
大齐朝堂,太平日子似乎已一去不复返了。
然而,韩氏的报复来的快极了!
实际上,就在大朝会的第二天,九月初二,国子监祭酒就因贪污被下了大狱。
此案株连甚广,国子监上下三十余位官员被牵扯其中,丢官流放者多达十余位。
而沈昶坐镇政事堂,将振兴皇权的大旗一竖,很快就聚集了相当一批不满韩氏跋扈的大臣官员。
作为回应,沈昶的第一刀则砍向御史台,那件刑部呈送的奏章成为了突破口,此案直接牵连了两位当朝二品大员。
在李川的手谕之下,御史大夫胡如林被迫归养,主管此案刑部侍郎姜大声撤职查办。
一时间,双方你来我往,整个京城的氛围,很快从以往的歌舞升平,陷入人人自危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