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三十六章 光与影(4)(1 / 1)轩辕子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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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嘉郡是在灵帝时期才正式确立的郡治单位,在这之前,他一直是东汉的‘蜀郡属国’,属于边境地区,汉朝一般都会在属国设置‘属国都尉’,职责为御边和管理‘来降之外民’。

所谓‘来降之外民’,便是汉朝在边境的山区建立了许多用来防御外族的‘徼’(要塞),在这些‘徼’之外的蛮族便属于化外之民,请求内附的民族就会被汉朝安置进‘徼’内,就是所谓的‘来降之外民’

打一个简单的比方,匈奴在没有内附之前生活在长城以北,有一天匈奴分裂了,一部分匈奴人选择投降汉朝,于是被迁徙到长城以南生活,每年向汉王朝交税,这些匈奴人就可以被称作‘来降之外民’,牦牛山原的莋都人和南匈奴其实是一个性质的外民,只不过他们远没有匈奴强大,汉朝对他们的控制力也比南匈奴要强的多。

蜀郡这块偏西南的边疆地处大凉山脉、横断山脉以及蜀汉山脉的交界地带,青衣水和沫水就从这片山谷高原之间交汇而过,著名的峨眉山便坐落在此地,在灵帝以前,这里作为边境的属国屯集了大量内迁的化外蛮族,一般而言,青羌人和汉人会聚居在靠近成都平原的汉嘉城,也就是如今的郡治所,而大量不同种姓、不同民族的西南夷则盘踞在严道以南,牦牛城以西的广大山原地区,这么一大块山区,往往地势交错起伏,地广人稀,再加上不通的语言和蛮族自成的部落体系,汉朝只能对其进行粗略的管理,大致就是每年派个收税的掾吏,过来收收税,偶尔附近发生叛乱了,过来募兵帮助汉朝平叛。

蛮族的税收也远远低于汉人,考虑到他们不识农耕,化外难教的基础水平,先秦两汉之际的政权只会向他们征收布税,连田赋(粮税)都免了,而且所征布税也极为微小。

不过即便如此,蛮夷的叛乱依旧此起彼伏,因为很大程度上来讲,这些家伙当初内附进来纯属迫于无奈或是一时之策,例如当年的南匈奴就是因为打不过北匈奴向西汉称臣,后来北匈奴被西汉干掉了,他又掉头回去继续做他的单于了,到东汉时匈奴再次分裂,南匈奴再次内迁,再次叛乱,至东汉与西晋末年,复又参与到中原纷乱的争霸里来。

北地大哥如此,益州西南夷也不遑多让,经常寇略汉城,甚至与‘徼’外(塞外)的蛮夷窜通一气,内外呼应,经常将汉军辛辛苦苦营造好的山寨给打破烧毁,甚至与管辖他们的‘属国都尉’打的你来我往,若是声势规模太大,甚至需要靠蜀军的募兵或者朝廷的精锐军前来才能勘定。

一如东汉末年的‘放弃凉州论’同,东汉也曾有过关于是否要放弃‘西南夷’的朝议,不过往往都被魄力异常的皇帝或是宰辅给驳回,毕竟相比于强大的东西羌以及匈奴鲜卑,西南夷还是太过散沙,不成气候的。

在这一届女白狼王上位之前,聚居牦牛山原的莋都中与其他西南夷并没有什么不同,每年和蜀中下派的掾吏磨嘴皮子,稍有不满就造个反玩玩,和汉嘉郡兵乒乓乓打的你来我往,颇为热闹,不过由于汉室倾颓以及州牧制度的实行,刘焉父子忙着巩固巴蜀两地的政权,一直以来对汉嘉郡的熟獠都采取怀柔政策,这种打闹也就仅限于两三个郡之内,并没有扩散太大,上面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然而这种状况从五年前在莋都族中开始发生变化,这一切都是因为,日渐式微的莋都白狼部出了一位女王,这位女王用半年稳固自己在部落的统治,又用了三年多的时间使得白狼部迅速壮大,在六年前她就将部落的触手隐隐伸向无数部族盘踞的牦牛商道,在这期间她通过打压、分化,威逼、利诱、胁从、劝化用尽手段的步步稳固和开拓自己的地盘和势力,终于在三年前彻底打通了一条通往南中云南郡、越嶲郡的完整商道。

由于当时益州争夺战刚刚结束,刘备忙于汉中会战,无暇顾及南方,犍为与江阳两郡通往南中的商道俱为群盗与蛮夷所堵塞,能够通往的南中的只有巴郡和汉嘉郡这两条路线,再加上白狼王的一番苦心经营,保证了其安全性和畅通性,因此迅速繁荣,成为蜀中西部最大的一条商道,商人趋之若鹜。

而掌握着这条山道的白狼部自然就随之壮大起来,白狼王利用财力与白狼部落的声威,与汉嘉郡的大人们确立了部分合作关系,接着迅速推行部落内的汉化和农业化,并逐渐开始吞并周围的从属部落,前年的时候,她又利用汉中王右将军张飞南征的契机,一举重创了与其作对的楼薄部及唐取部,自此隐隐有凌驾于其他三部之上,成为牦牛山原之主的态势。

这样一个莋都族内迅速崛起的年轻魁首,她在数年内创下的辉煌功绩使她获得了巨大的声望和领袖魅力,在汉嘉郡内无论种族,人人闻之侧目,都知晓莋都族出了一个心慕汉化的女雄主,她熠熠如一座冉冉升起的巨日,即便是带领族人走过最黑暗岁月的皓月也无法与她的光芒媲美,行将就木的老楼薄王原本指望通过制衡来遏制其气势,然而却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杀伐果断瞬间摧毁,最后只能以弃车保帅的方式昏倒,黯然退场。

此时,虽然老楼薄王颇具煽动性的演讲言尤耳畔,四大部之二槃木、唐取的王仍然在场,却具都沉默着,被她的光芒所掩盖,场下所有的渠帅、酋长,无论男女、长的丑长得帅,脾性如何,服气白狼王或是不服气白狼王,支持白狼王或是不支持白狼王的,都只能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听着台上那个女人讲话。

好似她便是莋都族唯一的王。

“你们说让本王与汉人开战,好,可以,我跟汉人开战了,打不过打得过两说,首先这商道就得复又闭塞了吧?商道闭塞,首先在座的各位便拿不到分润了,你们愿意吗?商道闭塞,白狼部便得放缓发展速的度,本王的属民你们来养了?闭塞商道,汉嘉郡的大人们就会和我族中断合作,尔后汉人再来伐,你们上去顶?”

“若我听你们的伐了汉人,事情顺利你们一拥而上,事情不利你们落井下石。”

“你们。。。都当本王是傻子吗?”

“任君燮,你站起来,告诉他们,这两年,你用本王的东西,都做了什么!”

座下有一男子‘喏’的一声站起,拱手执的是汉人礼,仪态庄重,目扫四方:“吾的沫源部,计人口两万余,其中男六千余,女七千余,孩童三千,老者三千,奴隶三千余,自使王上所用汉农,垦荒地数百顷,加上先前良田,辅以沫水灌溉,以牛羊人屎灌溉,可反复使用,非至大旱,子弟衣食,自有余饶。”

“又用王上所遣汉人工匠,学习更加先进的织工技术,织布速度大大提高,这两年,已可在上缴赋税后存留大半有余。”

“又兴学汉教,族内易子相食,老弱杀弃的现象大大减少。”

“即便大旱,也可以历来年存蓄的商道分润购滇粟以活!”

“子民相和,怡然自得!”

“好!”女人给了他一个赞赏的微笑,并说,“好一个子民相和,怡然自得!你汉语说的不错,有赏!”

“谢王上!”男人严肃的一立正,尔后盘起左衽的长发,同汉人一般束于头上。

白狼王继续点名,

“任老四!说说你们寨子的情况。”

“喏!”

“白得饭!说说你们寨子的情况。”

“喏!”

“唐取水!说说你们寨子的情况。”

“喏!”

她每点一个名字,座下就会站起一个身材魁梧的莋都魁首,他们或是一方渠帅,或是一族之长,都是这些年来,逐渐投靠白狼部的从属,他们每个人俱都自信的说着自家寨子的繁荣,尔后一个接着一个的,束起了发!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人束起了发,越来越多的人说起了汉话,直到在场的莋都魁首中有超过半数的人站起身,即便是身在局外的陈恪,也能切身感受到场内风云变幻的气氛,以及,那个被称作白狼王的女人对整个局势翻手为云的掌控。

还有,那深藏在阴影之下的野望!

那个被叫作栗准的吃人汉子,唐取王,终于坐不住了,他站起他如巨熊般庞大的身子,居高临下的以身势逼向白狼王,一字一顿,接近狰狞的说:

“唐。简。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女人偏过头,直视巨汉噬人的眼睛,而后眯着眼扬起一脸轻蔑。

“栗准,你们准备好打仗了么?”

“你说什么?”

“我说,你准备好了与我白狼一族的战争了吗?”

“你、你疯了?”

“以一敌二,尽管来吧。”

“纵观巴蜀纷争,楚越之战,秦王扫六合,没有一个国家的大一统没有经过血腥的清洗!

秦灭六国,所坑杀者,又何止长平坑道上那四十万赵卒!

自云梦泽至易水河,山川大地,尽是汉人先烈的枯骨!

一个国家要想兴盛,首先就得祛除他们身上的蠹虫。

而你们,就是莋都族的蠹虫!”

“既如此,那便经我之手,消灭你们吧。”

栗准望着他眼前这个女人,这个在他眼中是如此娇小的女人,她此刻就用手指着自己,露出那副轻蔑而又嘲弄的神情,挑衅、逗弄着自己。

他很想像平日里一样,用他的大巴掌一下捏死这个小人儿,然后在嘴里咀嚼出那让他畅快的血腥味,可是,他不敢。

他是唐取的王,是统帅十万部族的王,他很想挥斥方遒,霸气十足的向这个女人宣战,可是,他不敢。

他害怕到只能全身战栗的站在那里,拼命抑制着全身上下呼之欲出的怒火,然后,一个狠字也说不出口。

白狼王已经不再看他了。

王拿起她的银刀,噗的一声斩在石墩上,石墩化为齑粉,四散裂开。

“本王今日在此晓谕莋都诸部,白狼部不日将进行彻底的汉化改革,从服侍上、从习俗上、从制度上、彻底的进行汉化!”

那边另一个坐于石墩的巨汉起身执礼:

“槃木部愿追随白狼部。”

盈彻竹林的呼声响起。

“汉化!汉化!汉化!”

白狼王翻卷着她银白色的狼皮披风,在许多莋都魁首的簇拥下鱼贯而出,她在光与影的界限上顿了一下,那是竹楼与天光所暇接的门框。

她转过头,对着门内尤然呆滞的人群扫了一眼。

“今日之后,吾等变法,十年之后,吾等为王。”

“尔等,将永生永世,为汉人仆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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