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庵。

杨欢仰卧在病榻之上，慧月正从灶屋出来，手里捧着正冒着烟的药罐。

“杨公子，身子骨近些日子可好些？现在，又该喝些汤药了哟！”惠月抬着碎步，边走边，

尽管杨欢昏迷不醒，无法回答慧月轻柔逗乐的话。但慧月尼姑依然每日里都会柔柔地问上几遍。如果把杨欢当成一个婴儿，殊不知，那婴儿还能些讨人喜欢的“吖吖”蒙语。而杨欢却双目紧闭，面如铜灰，呼吸柔弱，全身僵硬。

如若一个不知境况的外人瞧他这副模样，绝对会张口出“此人已死”这四个伤感和令人感到惊骇的字。慧月不会，她每日里俯身喂汤送药。能感到汤药表面那层的浮动，这是从鼻孔中漏出来的气息所至。

颈部那支金镖依然深陷其中，红色的创口已成一片淤黑，边缘虽已结痂，一些白色如浓汁的骨汤般的液体正从中间流了出来。一些甚是让讨厌的脏蝇不时在近前“嗡嗡嗡”的嗅着。

慧月赶走蝇虫，端起从药罐里倒出的黄汤，把杨欢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郑把一根细的汤勺放在碗中搅了搅，轻起朱唇微微吹动。靠在唇边试试后，喃喃道：“可以了，一点儿也不汤了！”然后，用汤勺一点一点地往杨欢的嘴里灌。

今日，有些糟糕了。灌进去的黄汤一点儿也没有往那喉咙里去，尽从嘴角出渗了出来。把耳朵靠近鼻孔，仿佛已经没了鼻息。再摸摸心脏，无鼓囊之跳。周身冰凉，四肢僵硬，浑身上下皆不柔软。

轻轻放下，跑到大堂便朝师傅惊嚷起来：“师傅，那位公子怕是离世了！”

“无量尊，阿弥陀佛！”老尼慌忙来到房间，贴身近看，一番凝眸细视之后。长叹道：“无量尊，善哉善哉。此人已怕是离苦海了！”

“慧月，”老尼瞅着了慧月的伤感神态，概然道：“人是沉沦之埃，哪有不辞世之理。不徒儿必伤感，你我二人已尽心尽力为他了。将那剩下的钱两去街上购一副薄陋的棺材和将就点的寿衣，再唤些人来，使些钱两将施主装殓如棺。”

“弟子遵命！”慧月抹着眼泪，退了出去。

连跑带哭地来到应安，走进一丧葬店，向店主施礼道：“无量尊，阿弥陀佛。贫尼从静心庵而来，欲购一口薄陋之棺，再添些随和的寿衣。烦劳店家使人前往薄葬。”完，惠月从僧衣里抖出银两，如数奉上。

时近黄昏，慧月领着丧葬队入了庵，跟着师傅忙前忙后。一伙人抬起杨欢正欲入棺，突然从庵外走进一人来。

众人抬头一瞅，乃一面色红润，白须垂胸，清虚疏朗的僧人。身着污脏的灰色僧衣，步伐轻盈，手持一根银色的禅杖。

“阿弥陀佛！”僧人一施礼道，“贫道法号慧空路过宝庵，突感腹中饥饿。从门外路过之时听到院内悲乐声声，原来你处正作白事。请问，可曾有那被阴间饿鬼食剩下聊块肉肥骨？”

老尼过来施礼道：“无量尊，大师乃一僧人，岂不知佛门戒杀生。故，没有荤菜。青菜豆腐尚有若干，贫尼这就为大师端来。”

没等致谢，老尼已进入后堂。慧空见一伙人正装人塞棺。正欲上前颂度一番经文，这乃是佛家弟子对死者的超度，愿他们早日脱离苦海，转胎行善的劝诫。

步入棺前，止住正欲盖棺的两人。双目微张，凝眸细视片刻。概然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等且停下手中之活，将此人抬出棺来！”

一伙人不解，众望成呆。领头翘眉道：“大师为何要求我等这般，人已入棺又怎能随便抬出。乃是对死者大不敬矣！”

“阿弥陀佛！”慧空道，“此人并未死亡，只是一副死相而已。颈中之镖只断血脉之半，另一半连接甚好。是血脉游血不足导致大脑昏厥而已。拔出此镖用药调理数日皆可痊愈。”

听死人能活，众人皆喜。心翼翼将杨欢抬出，平放于一案台之上。

慧空将手一挥，劝道：“施主们远离甚好，免得淤血四崩弄脏各位衣衫。”

众人远退，慧空放下禅杖。双手在胸前一合，双目微闭。片刻之后，伸右手二指在杨欢颈部两点。之后，闪退丈余之远。一掌猛出，瞬间，一股如烟的掌风将杨欢脖子上的金镖脱离飞钉于墙壁之上。又见淤血四喷，周围染成一片黑红。步入近前，撒上从身上摸出的药粉。对慧月招手道：“师傅用纱布包住颈部。将此药连敷数日便可。”完，将一布袋的药粉递于慧月手郑忙完之后，讨了碗素食，进肚之后便从从容容的出门而去。

几人将杨欢抬入床上后，在静默之中等待奇迹出现。半晌之后，杨欢从嘴里道出一声柔弱之语：“哎呀呀！我这是身在何处了？”完之后，睁开了沉沉的眼睛。

慧月朝师傅喜嚷嚷道：“杨公子醒过来了”

“真是多谢那位累世修行的得道高僧喽，也不知他现修行于何处？公子往后连致谢的地儿也没记下来。”老尼望着杨欢，叹道。

丧葬铺的伙计们正欲退钱抬棺返回，老尼叹道：“真是降一神人于我庙堂，更令本庵祥云环绕。那些银两依旧如数奉上，出家人慈悲为怀，哪有让施主们空忙一场的道理。”

丧葬铺的伙计们致谢离去，老尼又对慧月道：“杨公子虽醒，但更需要将养调理。为师要去峨眉一趟，参加那每三年一次的颂经大会。你虽近日修行为怀，却未尽善尽美，更不可有始无终。”

慧月道：“弟子明白，定会将杨公子好生侍候着，端汤喂药仍是每日必作之课。”

……

数日之后，杨欢下床，脖子虽是仍有疼痛，却能左顾右盼起来了。便对正忙的慧月施礼道：“多谢师傅救命之恩，在下杨欢莫齿难忘！”

“杨公子便是那杨欢？大名鼎鼎的杨欢？令歹人闻风丧胆的英雄杨欢？”慧月惊喜的差点蹦了起来，三声惊问之后，又围着杨欢转了转，柔声道，“可你的那位朋友把公子唤着杨大桶，他往黄花溪请半步郎中去了，不知何时才能返回来哩？”

“噢！”杨欢咧嘴笑了起来，微微摇头，叹道，“在下实在不配大名鼎鼎之赞，那只是传言而已。”到这里，杨欢咕噜一下眼珠，笑道：“那位公子唤出的可真是一好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