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万旗兵,按照五行方位,把小小的堡子店团团围住。
他们旗号严明,士气高昂,探马、侦查,昼夜不绝。
柳保泰等人看着城外的旗精锐,又看了看自己从两万人的队伍里面精挑细选出来的所谓精锐。
一个个都是心情复杂,
这些在城外扎营的旗军,并没有准备楯车强攻,只是在远处观望。
他们甚至都没有兴趣派几个投降了的汉人过来投递什么劝降信之类的文件。
这种轻视,让城里的文官老爷们感到很是寂寞。
他们等了很久的怒斥酋长狼子野心、痴心妄想的机会,看来是没有了。
特别是那个刘之伦,自打从渡口回来的那天,他就躲在屋子里研究该怎么写回信怒骂皇太极。
听他的亲兵说,这刘老爷每天晚上都要写到半夜,时不时地还要起身,抑扬顿挫的朗诵一番。
然而等了三天,刘侍郎的锦绣文章,大概是早就写好了,可对面的皇太极却始终没有写劝降信。
“东虏,欺人太甚!”
刘之伦起了无名火,逢人就是这一句。
不给城里的这六千明军写劝降信这事儿,倒真是怪不得皇太极。
他在去年刚刚入关的时候,的确曾是很热心的派投降来的汉人四处发放劝降信。
但是那些送信的人,十有九,却都被守城的给杀了。
剩下的几个幸存者,则会带着明朝文武极不礼貌的回信。
这些信,当然骂不死皇太极和他手下的十万满蒙旗,但是却总是能够成功的给博格达彻辰汗的愉快心情,增添上一抹阴影。
久而久之,他索性不送什么劝降信了,只是在攻城的时候,会让投降的汉军们朝城上叫喊上两句
“开城投降,秋毫无犯;抗拒大兵,鸡犬不留!”
皇太极一路上用这一招,收降了十几座州县,倒是比什么文绉绉的劝降信,管用了不少。
如此静坐了一两日,防守一方的心态终于是崩了。
“开炮吓吓他们!”
柳保泰设防的这个堡子店,本来只是一个驻扎五百人的小军城,上面的火炮也大多是虎尊炮、佛郎机之类的小炮。
射程短,威力小,打打蒙古人的骑兵还可以,对付满洲重甲楯车兵,那可难了。
出于对满洲大兵战斗力的信心,和对明军自身战斗力的了解。
柳保泰又自王从义那里搞来了十五座千斤将军炮。
一一安放在了城头。
柳保泰对于这些外表威猛的重炮,内心并不喜欢,但是有总是比没有来的好。
一声闷响,炮弹飞出去不到二里地,稳稳地落在了满洲军的阵前,激起来一阵尘土。
“这玩意?也配叫大将军炮!”
“大人,小的多加些炮药,再来他一发!只是请大人躲得远一点!”
柳保泰挥了挥手,制止了炮手的请战。
满洲兵都是百战精英,明朝这边的火器,人家那一样没见试过?
也就当年在宁远城下,因为没有经验,吃了洋货红衣大炮的亏。
当然,这也是情有可原的,指望这些刚刚进化到封建时代的军事奴隶主,知道什么天边的英吉利,实在是有点难为他们了。
“人家在咱们城头外四里下的营,除非用红衣大炮,要不根本炸不到他们。”
堡子店实际上是沿河修建的,但是因为沧海桑田,今天竟然距离河道有了四五里的距离。
柳保泰这几日都在反思,前天的一仗,折损实在是太大了。
“目前装备和训练水平的明军,根本就无法和满洲兵进行野战,如果硬要出战,则必须是在火炮的支援之下。”
想到这儿,他禁不住又看了看前日血战过的渡口。
满洲兵打扫了战场,战死明军的铠甲、兵器,大多已经被他们收拾走了。
远远望去,战死者铠甲下面的鸳鸯战袄,显得是那么的刺眼。
“如果当时能够在渡口修筑一个小城,恐怕就不会有这么些好汉惨死在那里了。”
他不愿意再看,叹了一口气,走下城来,一不小心,摔了个趔趄。
心里却想,“好在满洲兵并没有砍首级请功的习惯,要不自己该怎么面对战死的弟兄们的亲人啊。”
身旁的营兵连忙过来搀扶,有几个身上还带着伤。
“不打紧,不打紧,我只是看花了眼,踏空了而已。”
刚刚下了城,却听见城头上的营兵喊道
“鞑子那边来了一个秀才模样的汉人,说是要递劝降信的。”
柳保泰听闻此言,速速上城,只见下面一个穿着秀才服饰,但却剃了头的中年白面男子,骑着驴;带着哭腔喊道
“城上的军爷们,学生被那鞑子逼迫,来投递劝降信的!”
这中年男子,名唤李思,本来是遵化的一个穷酸秀才。
他累年考不上举人,到了四十多岁了,还是一介生员;平日里只能靠着教教私塾谋生。
今年冬天,按理说他本来应该是随着父亲去京师贩卖山货的。
但是好巧不巧,正在准备动身的时候,却有本县的一个大户,甘愿拿五两银子请他坐馆教学徒认字。
这穷秀才每个月只有六钱银子,哪里能够拒绝这五两银子的进项?
于是便满口应承下来了,但是谁曾想,教了不到半个月,这东虏却破关了。
他这私塾老师,并自己的学生们一块让满洲兵捉了俘虏。
捉他们的时候,那为首的大饼脸满洲兵一脸坏笑道,“咱满洲大兵不杀裁缝、不杀铁匠、不杀郎中、不杀戏子;你们会什么?”
为了保命,这李秀才只好和自己手下的几个学徒,一块合唱了一首莲花落。
好在这李秀才平日里面喜欢唱两嗓子,倒还真是糊弄住了那几个满洲兵,这才侥幸保住了命。
他在满洲兵的大营里面,天天涂脂抹粉的在那里有辱斯文,满洲兵一个个也十分粗野,特别喜欢听酸曲。
就在他寻死觅活,想要上吊的时候,却被一个会汉话的满洲大贵人给搭救了。
这位贵人,身高九尺,体型魁梧,相貌刚毅,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后来他才知道,这位大贵人,就是所谓的皇太极第一参谋,范文程。
那范大人待他很好,只是让他剃了头。
“这个头,乍一看不好看,但实际上却很好,又清凉、又舒服!”
君子不吃眼前亏,他听话的剃了头。
本以为自己,从此就跳出了火坑,可谁曾想却被派出来送什么劝降信。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继续唱莲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