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农历五月,皇太极已经出关了两个多月了。
此时名义上还留守在关内的缺是皇太极的堂弟,阿敏。
阿敏,满洲镶蓝旗的旗主,是努尔哈赤三弟舒尔哈齐的次子。
从他懂事开始,就知道打仗与征服,少年时期即经受了战争的洗礼,逐渐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军事统帅,并进入后金政权的核心决策层,成为显赫一时的重要人物之一。
天命十一年八月,努尔哈赤驾崩。
阿敏因系旁支,其父舒尔哈齐又是为了犯谋逆大罪而被处死的;所以并没有争嗣汗位的资格。
老谋深算的他,便积极响应代善父子的提议,拥立皇太极继承汗位。
之后更是以征讨蒙古扎鲁特部的战绩,向皇太极表示了自己的实力。
依靠着拥立之功,并强大的军事政治实力,阿敏一跃成为四大贝勒,堂而皇之的同皇太极、代善、莽古尔泰北面听政。
他能够获得这样的地位,绝对不是仅仅因为政治上的投机。
更深厚的原因,是他本身的能力。
大前年,也就是天启七年,如果按照后金的纪念则是天聪元年。
他率领八旗军远征朝鲜,可算是彰显出来了他的军事和政治能力。
为解腹背受敌之忧,皇太极决定由阿敏担任主帅,率济尔哈郎和岳托等统精兵三万,去征服朝鲜,并藉此打击驻在朝鲜境内的明军毛文龙。
阿敏受命后,便率军取道凤凰城渡江入朝。首克义州,然后兵分两路。
一路南下攻打毛文龙,毛文龙战败,被赶上海岛;一路东进,攻克定州,渡过嘉山江后又连克安州平壤。
朝鲜国王李倧遣使前来求和。遭到阿敏拒绝,坚意要打到朝鲜国都汉城去。
诸贝勒大臣都不同意这种做法,总兵李永芳说,奉汗王命只是来征服朝鲜,只要他们答应结盟臣服,即可收兵。现在国王主动派使臣来求和,还要再打,岂不背信弃义。阿敏大怒,斥退李永芳,又兴师攻占了平山。
李倧被逼逃居江华岛。后在岳托、济尔哈朗与诸贝勒大臣的合力议阻之下,阿敏拷勉强改变了态度,于三月初三,与朝鲜国王李倧签订了《江都条约》,朝鲜国臣服后金,阿敏班师而回。
其实,阿敏滞留朝鲜之意,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曾当着岳托、济尔哈朗和杜度等人的面说过,他非常仰慕大明和朝鲜都城的宫殿城阙,现今既已打到这里,还回去干什么,不如就留下屯兵种地,杜度可与我同居于此。
他说这话把杜度的脸都吓白了。
说起来,非常的可笑,杜度本来是努尔哈赤的长孙,后金的天下,论起来其实是他的。
济尔哈朗的儿子,和褚英的儿子;打算甩了努尔哈赤的合法继承人皇太极在朝鲜单干。
这可吓死了皇太极。
这位博格达彻辰汗,第一时间就命令八旗军回师。
阿敏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回走。
但他觉得既然不能留在朝鲜,却也不能轻易退出。
就在班师之前,又在朝鲜扰掠了三天方才罢手而去。
这么一来,可算是在皇太极心里埋下了病根。
在满洲亲贵,尤其是爱新觉罗的家族里面,博格达彻辰汗一定不是最强壮的,但却一定是最狡猾的。
这一次己巳之变,他先后攻克了遵化、迁安、滦州、永平,四城。
其中,永平府是重镇,本来是特派贝勒济尔哈朗和代善的三儿子萨哈廉镇守的。
但是今年初春的时候,皇太极率军返回沈阳。
三月,他刚刚出关,就命原留守沈阳的阿敏领兵六千,前往接替济尔哈朗等驻守永平,同来的还有代善的二儿子硕托。
而济尔哈朗和萨哈廉则自即日起程,返回沈阳。
阿敏原想把济尔哈朗留下,亲兄弟毕竟更贴心一点,但未被批准。
这京东四城,虽然相距不远,但却地处离后金属地,增援、给养都成为十分棘手的问题,是孤城难防。
皇太极如此作为,正是想要借明军的手除掉碍眼的阿敏。
这一点,阿敏也是知道的,他在出发之前就对亲信说过
大汗让他驻守永平,动机并不纯粹,他一到永平,很有可能就会被明军围攻。
形势发展正如阿敏所担心的那样,怕什么就来什么。
阿敏刚到永平不足两月,明军便组织兵力向遵化、迁安、滦州和永平发动大反攻,并很快夺回了滦州,后金守将图尔格等率残部逃回永平。
阿敏见滦州失守,料定其他三城也难以自保,于是尽杀城中汉官,然后弃城返回盛京。
硕托名为与阿敏坚守永平,实有监视阿敏行动的特殊使命。
他见阿敏要屠城弃地,情急之下便流着眼泪进行苦劝。
然而,此时的阿敏哪里还能听得进晚辈的劝阻,他早已预感到守与不守,对他来说,后果都是一样的。
五月十三日,他不顾硕托的洒泪劝阻,趁夜纵兵,屠城掠物,然后挥师东进,从冷子口出关,返回盛京。
此时,已经是五月十五,柳保泰知道,阿敏在前天就跑了,再过几天怕是就要出关了。
王从义等人虽然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从孙承宗和关宁军的活跃程度,以及驻守遵化的满洲兵的低调等重要情报的分析上。
这一群老谋深算的官僚们,明显的感受到了一点:满洲兵要跑!
满洲兵既然要跑,那么战功就在眼前了。
于是他们点齐了人马,趁着月色,再一次包围了遵化城,想要在孙承宗和讨人厌的马世龙以及关宁军的嘴巴里抢一口肉吃。
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西路勤王军是倾巢出动,连派过来监军的太监孙全忠都披挂上阵。
此时驻守遵化的是固山额真察哈喇与统领蒙古军的固山额真武纳格与鄂本兑并四千满蒙八旗以及三千余汉军。
他们昨天晚上,接到了阿敏的撤退命令。
此时早就逃跑的无影无踪了。
只是留下来一座空城给明军。
天明时,王从义带领的勤王军才抵达遵化。
三万人吸收了上一次的教训,再也不敢大喇喇地分兵围城,只是都在城西列队扎营。
先是一番呐喊,城中并无动静。
而后在城下放了十多炮,城中仍旧是没什么动静。
王从义于是撒了一千两银子,募集了三百敢死,带着云梯翻上了城头。
这些所谓的敢死,其实胆子都小得很,一个个哭丧着脸,夹着云梯就上了城。
在发觉并没有什么人抵挡之后,一个个竟然喜上眉梢,大呼大叫了起来。
王从义一见这架势,才敢派人砸开城门,入了城去。
进了城,发觉府库粮仓早就被抢了一个干净。
满城里除了剃了头而又被抛弃的难民,竟然没有一个敌军。
那些难民一个个吓破了胆,生怕被明军砍了脑袋,拿去立军功。
只是等到了王从义贴出来安民告示,一个个才算是放心了。
为了防止潜伏下来的奸细,明军又在城里面搜了一日。
奸细并没有抓出来,只是捉了几个没气节的附逆降人。
一番审讯才知道,驻守本城的满蒙八旗,早就跑了。
再三确定鞑子已经东窜,王从义,这才写了捷报给京师寄了过去。
大军在遵化留了三千兵,继续往东边赶,只是希望能走得够快,能够捉住几个掉了队的鞑子,救下几个被东虏扔下的百姓。但又不希望走得太快,别再遇见鞑子的大队人马。
当然,勤王军毕竟是和鞑子正经打过的,上下都是谨慎,并没有一哄而上,还是派了一些探马的。
毕竟东虏本身就是精锐,此时更是归师;大家还是害怕被伏击的。
探马往复奔走,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大家的神经也松弛下来了。
又行了十几里路,大家伙彻底的放松下来了。
此时天气已经很热了,有些比较关心下属的营官竟然命令手下的军兵卸甲而行。
柳保泰等人其实也是忍受不住了。
此时已经不是三个月前的初春,天气已然十分炎热了。
当时正好合适的棉甲,此时则显得如此厚重、闷热。
但是想到东虏断后的必然会是精兵,却不敢让大家卸甲,只是三人轮换着甲前行。
柳保泰手下的三百人,此时只剩下一百五十人,虽然又补充进来三百辅兵。
但是大家伙都没把这些辅兵当做可以依靠的战斗力。
所以索性让他们只是负责挑甲、扛行李。
着甲的还是那些能打的老弟兄们。
四百五十人,着甲的只有五十,这个危险,是柳保泰不得不承受的。
如果强行命令大家都着甲,怕是不用遇见鞑子,再这么走上半日,队伍本身就累垮了。
众人行到中午,都很是疲劳了,正打算在前面一片阴凉的树林子里面里面歇歇腿。
却听见前方猛地爆发出一片三眼铳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厮杀声。
“坏了,怕是前面的探马,遇见鞑子了!大伙快快着甲。”
柳保泰倒是松了一口气,这一路上大家伙本来已经颇有怨言了,但是这路鞑子一出现,这怨言怕是要转换成赞美了。
别人正在穿铠甲的时候,柳保泰部已经列好了阵,点燃了火绳。
现如今麻杆打狼两头怕,前面就算是鞑子,恐怕也并非是大队。
“大家固守,等待后续援军即可!”
其余明军见已经有人列好了阵,也很是知趣,一个个躲到方阵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