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竹逃了,从昌京城飞龙尉南镇抚司大牢里逃的。几个月前,飞龙尉和恶来就野竹的处置权达成了一致。先由南镇抚司收押,审理“九城命案”一事。等这件事结束,飞龙尉便将野竹移交给恶来处置。恶来虽说是个实力雄厚的江湖组织,总不能跟代表朝廷的飞龙尉硬扛,便答应了这个决定。谁知几个月过去了,九城命案还没闹清楚,野竹却从守备森严的南镇抚司大牢逃跑了。
陆天风得到消息已经是四天之后了。他完全不敢相信,是一群怎么样的酒囊饭袋才会让野竹从那个大牢逃跑。他一度怀疑是飞龙尉私自放跑了野竹。
直到看到了飞龙尉快马传来的案情通牒,上面记载了野竹逃跑的整个过程和飞龙尉死伤四十多人的事实。陆天海才相信这是星月堂精心谋划的营救行动。
根据飞龙尉的通牒,陆天海还原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飞龙尉南镇抚司大牢位于昌京城东南,靠近城墙的边缘。大牢分地上和地下两个部分。地上部分关押的是一些被查处的贪官污吏。地下部分才是关押一众江洋大盗的地方。
守卫大牢的是一个飞龙尉满编百户所,加上编外成员,约一百三十余人。一个百户所下面又分三个总旗,每个总旗约四十余人,三个总旗分成了三个班次互为轮换。
事发当夜,负责守卫的是一个总旗及手下四十余人。总旗周昌,昌京本地人士,没有任何不良记录。
周昌的老婆刚刚产下二胎,在家里稍微庆祝一下后便出了门。今夜轮到他当值了,他必须早早的过去点卯。
大牢一如既往的平静,就连街上的行人也不愿意招惹这里的晦气,总是绕道而行。周总旗轻点了犯人的数量,又交割了牢门钥匙,在交割文书上签了名字。整个交接流程便告一段落了。
夜色很快黑了下来,命人将各处的火把点燃,巡视一圈,没有发现异常之后便回到了值夜的班房,研读起了功法。他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还想往上挪挪位置,为儿子挣一个更好的前程。
前半夜一切风平浪静,各小旗也是按部就班的执行着各自的任务。子时初刻的时候,班房的门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是副总旗邱毅,手里还拎着一坛子酒。
“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邱毅跟周昌自小旗时就是搭档,如今十余年过去了,两人的感情比亲兄弟还要好。
“嘿,状元红!你从哪里搞到的?”
周昌伸手把酒坛子接过去,放在了桌上,拍开泥封提鼻子一闻,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入。他是个酒场老客,对于状元红这种比较珍贵的酒更是一闻便知。
“嫂子生了个男孩儿?”
邱毅不知从哪顺来了两只粗碗,抱起酒坛子小心翼翼的往里倒着,这酒浪费一滴便是罪过。
状元红只是一种对陈年老酒的称呼。这个年代,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宫贵胄,只要家里有人丁出生,便会将整坛的米酒埋进院里的树下。
如果是女丁,待出阁时将树下的酒挖出,作为陪嫁或招待宾客所用。由于女儿家出嫁普遍偏早,至多也就十六七年的功夫,所以将这种十七八年的陈酿称为“女儿红”。
若是男丁,这酒要等到男丁点了状元之后方才取出。状元毕竟是个稀罕物,不是每家每户都有的,这个年代点中的状元平均年龄在四十岁上下,多数家庭几辈子都不会出一个状元。所以将年份在四十年左右的陈酿称为“状元红”。
“女儿红”常见,这“状元红”可是稀罕物。多数“状元红”都是达官贵人才能享用的。平头老百姓能喝二两掺了一半水的土酒就是邀天之幸了。
“嘿,儿子!”
周昌很高兴,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年代,生不出儿子是最大的不孝。他也是足足等了八年,女儿生了仨,才有了这么一个儿子。
“名字想好了没?”
“想好了,希望他能当官,就叫了周朝!”
“大哥,小弟用这状元红来敬你,愿大侄子日后高中!点个状元!光耀周家门楣!”
邱毅把坛子放下,端起两只碗,将其中一只递给了周昌。
飞龙尉的规矩,当值之时是不能饮酒的。只不过时间一长,所有人都不当回事了,只要不醉酒误事就行。
再加上周昌今日着实高兴,想到儿子脸上就跟开了花似的。没有多想,周昌接过了邱毅递过来的酒碗。
二人越说越高兴,越喝越开心,不知不觉间酒坛子就见了底。饶是周昌是个酒场老客,这半坛子四十年陈酿下肚,晕晕乎乎的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邱毅喝的同样不少,只是他是有备而来,事先服用了解酒的草药。半坛子状元红下去脸上也是红扑扑的,但是行动还很利索。
邱毅试探着叫了周昌几声,确定周昌烂醉如泥后伸手摸向了周昌腰上拴着的牢房钥匙。
邱毅拿好钥匙,径直朝地下监区走去。
“邱总旗!”
守在地下监区门口的是五个士兵,见邱毅摇摇晃晃的走来,立马起身问好。
“周大哥喝多了,你们去三个人,把他搬到床上去。”
邱毅打了个酒嗝,吩咐这他们。
三个人应声而去,转过墙角就走远了。
“打开大门,该清点犯人数量了。”
邱毅晃了晃手里拿着的本子,朝剩余的两人示意。子时清点犯人数量这是规矩,只不过平时是周总旗来做这件事的。眼下周总旗醉酒,由邱总旗代替也可以理解。
两人头前带路,转身往大门走去。身后的邱毅眼中寒光一闪,从怀里摸出来一把锃亮的尖刀。
手起刀落,两具死尸倒地。邱毅晃了晃脑袋,知道自从那人找过自己之后,自己便没有回头路了。杀了就杀了!
邱毅打开了地下监区的大门,找到了单独关押野竹的牢房,将他放了出来。
然后拿过火把,点燃了牢房内洒着的,供犯人取暖的干草。
干草遇火,一点即燃。整个牢房刹那间变得烟熏火燎。
这火,便是信号。
外围埋伏的星月堂杀手,见牢内火起,知道邱毅已经得手。一声呼和,便冲杀了过来。看守牢房的飞龙尉军士看见火起,早就乱了方寸。再加上星月堂早有准备,两百多号杀手面对四十余个飞龙尉军士,如狼入羊群,将阻拦反抗的军士杀了个人仰马翻。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整个南镇抚司大牢被烧成了一堆残垣断壁。包括总旗周昌在内的四十余名飞龙尉军士,俱皆殒命。
可怜周昌刚刚得了儿子,却因醉酒葬身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