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磊心里装着的另外一件事，就是那辆车牌号为56789的货车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所以，尚磊从华帝煤矿东副井回来，第一个目的地，就是水泥一厂。他怀疑，那辆车的目的地，仍然是第一水泥厂，调拨单写的很清楚嘛。

果然被尚磊给猜着了。

他的小车刚到水泥一厂大门口，就看到那辆车牌号为56789的货车从厂里出来了。开车的，正是尚磊在华帝煤矿东副井见过的那个中年司机。

从货车行驶的状态来看，肯定是已经卸完煤的空车。

尚磊迅速调转车头，回到了水泥二厂，他把煤样放在了化验室，跟工作人员交待了一下，就急匆匆地去了杨德义的办公室。

杨德义这两天正犯胃病，胃疼的特别厉害，听到尚磊的声音，还是强忍着痛疼给他开了门。

尚磊看到杨德义脸色蜡黄的样子，便关切地说：“杨厂长，你怎么啦？”

杨德义勉强挤出点笑，故作镇静地说：“胃不太舒服，不要紧，老毛病了。”杨德义把尚磊让到沙发坐下，着急地问，“华帝煤矿东副井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尚磊又看了一下杨德义的脸色，说：“杨厂长，要不到医院看一下吧。”

杨德义冲尚磊摆了摆手，说：“我已经让厂医看过了，没有什么大问题。还是赶快说正经事吧。”

尚磊只好把自己在华帝煤矿东副井看到的情况跟杨德义讲了一遍，又掏出手机，给杨德义看了今天午在华帝煤矿东副井出煤口拍下来的照片。

在华帝煤矿东副井拍下来的照片一共三张，一张是装载机正在装煤渣的画面，一张是那辆车牌号为56789的货车正在装煤渣的情景，另外一张，则是两堆煤渣的画面，一堆是没有经过破碎的煤渣，紧挨着这堆煤渣的，是一堆破碎过的煤渣，两堆煤渣的中间，放在一台破碎机。

只可惜，因为连降暴雨，煤渣含水分太大，破碎机没有工作。

尚磊还给杨德义看了另外一张照片，是刚才那辆车牌号为56789的货车从水泥一厂出来的情景。

杨德义让尚磊把这些照片发到自己的手机，然后又给包晓林发了过去。

照片发完之后，杨德义又给包晓林打了电话，把尚磊在华帝煤矿东副井了解到的情况详细地给包晓林讲了一遍。

包晓林在电话里说，水泥一厂存在的问题，他已经责成飓风帝国集团夏州市分公司有关部门展开调查了，等有了具体结果，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跟杨德义沟通。

然而半个多月过去了，关于水泥一厂的问题，杨德义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杨德义着急了，他准备亲自跑一趟飓风帝国集团夏州市分公司，当面向包晓林询问一下情况，正要出发的时候，包晓林却打来了电话。

包晓林的声音很焦急：“杨厂长，你马通知尚磊，你们两个赶快到水泥一厂来一下，一定要快。”

接到电话还不足十五分钟，杨德义和尚磊就来到了水泥一厂，办公楼里却空无一人。

杨德义只好又给包晓林打电话，包晓林的声音很小很压抑：“你们到了吗？好，赶快到煅烧车间来。”

走向煅烧车间，尚磊远远地看到，卸料架子下面站了一堆人，至少有四五十个。

尚磊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和杨德义一起小跑着到了人群聚集的地方。

向一厂的人一打听，原来是面来了一个调研组，这个调研组的规格非常高，由国家发改委一个副司长牵头，平原省来了一个厅长，飓风帝国集团夏州市分公司的相关人员都来了，其中有总经理严留增，副总经理包晓林。

这次的调研，主要内容是节能减排方面的事情，调研组来的很突然，事先没有向飓风帝国集团夏州市分公司打任何招呼，飓风帝国集团总部也没得到任何消息。来到之后，也没有在夏州市分公司做任何停留，只是给分公司办公室去了一个电话，就直接开车到了水泥一厂。

尚磊看到，夏州市分公司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表情都非常紧张。

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尚磊认识，是人大的教授叶沭阳，叶教授是能源领域的权威专家，他的老婆赖雅倩，正是尚磊大学时候的老师，跟尚磊还有密切的交往。

叶沭阳站在卸料架子下面看了一会，吩咐人取了一些单粒熟球，用小锤敲开，单粒熟球里面，全部都是黄色的欠烧粒子。

叶沭阳绷着脸没有说一句话，直接走向三层的煅烧平台，一行人紧紧地跟在后面。

在煅烧平台足足站了一个多小时，叶沭阳一直站在靠近步梯处的观察口一动不动，其间撒料簸箕只开动了一次，布料还不到五分钟就停了下来，可提火的时间，足足有半个多小时。

叶沭阳转向众人，问：“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一个人吭声。

叶沭阳又问：“谁是这个厂的技术负责人？”

乔建朝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叶沭阳，嘟嘟囔囔地说：“我是。”

“那就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乔建朝嘴巴张了几张，终于艰难地说道：“可能是窑体保温层出了问题，导致窑温大量的无功扩散，严重影响了煅烧效果。”

叶沭阳显然对乔建朝的回答很不满意：“你们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叶沭阳说着，从平台抄起一把铁钎，熟练地插入煅烧带的边部，铁钎在煅烧带停留了大概五秒钟，叶沭阳将它提了来。

大家看到，铁钎的底部带着明晃晃的物料，有一些刺眼的感觉。

“这是保温层的问题？”叶沭阳冷冷地看着乔建朝。

乔建朝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一句话。

“谁能回答一下，这样的状况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没有人说话。

“尚磊，别在后面躲躲闪闪的，你跟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什么问题。”

尚磊走向叶沭阳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有些诧异，尤其是康利军，目光里含着猜疑和愤怒原来是你小子把人招来的啊！

“叶教授您好。”尚磊笑着冲叶沭阳点了点头。

叶沭阳的表情冷冷的，没有对尚磊的招呼做出任何回应，只是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尚磊只好回答：“从铁钎的带出物看，应该是三氧化二铝的含量过高，从而导致了窑内物料在高温状态下粘结，影响了氧气的吸收。”

叶沭阳点点头，又问：“那火迅速过慢应该怎么解释？”

尚磊说：“其实是一回事，煅烧当中反映出来的所有现象，其症结全部都在一点，这个症结，就是燃料的质量问题。燃料中的可燃物含量过低，影响了燃料的燃烧速度，而非可燃物的含量过高，又会带来三氧化二铝的成分严重偏高，这些三氧化二铝在高温状态下形成一种氧化物保护膜，阻止着氧气进入到料球里面，料球在高温缺氧的情况下被烤焦，致使大量的生烧料和欠烧料的产生。”

叶沭阳又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投向众人：“同志们啊，今天在这里看到的情况，让我的心情很沉重，也很糟糕。机械化立窑生产，本来就是高耗能企业，如果不严格控制，就会造成大量的资源浪费。”

严留增拿出笔和本子，开始做记录，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康利军既没拿笔也没拿本子，站在那里抓耳挠腮的。

“今天在这里看到的现象，让我感到震惊。请大家记住，我用了震惊这个字眼，为什么会震惊呢？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根据我的经验判断，这台立窑的能源消耗，应该在正常范围的三倍以，我能不震惊吗？”

说到这里，叶沭阳看了大家一眼，继续说道：“更让我震惊的是，刚才那位技术负责人竟然环顾左右而言他。如果像刚才我的学生尚磊那样给出正当的理由，我还可以认为是当地燃料质量低劣的无奈之举。一个企业的技术负责人，居然拿出一些牵强附会的理由来遮掩，我就不得不怀疑你们的工作态度了，甚至不排除职务FǔBài的问题。”

严留增不得不表态了：“叶教授，我在这里代表飓风帝国集团夏州市分公司向您表个态，今天的情况，我们坚决追究到底，并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您和有关部门做出书面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