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国庆的手机仍然处于关机状态。
康利军不由得火大,抓起话筒就朝地摔去,话筒连接着座机在半空中翻滚,又被电线扯拽,击打着办公桌发出砰砰的响声。康利军颇感无力地看着半悬在办公桌一侧的话筒和座机,心头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好久,康利军才步履蹒跚地回到沙发坐下,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茶,而那种不祥的感觉,却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久久不散。
沉下心仔细想想,那种不祥的预感,还不仅仅来自于王宪章和另外一个知情者,更多的则是来自于二厂的方方面面。
康利军无法确定,除了这两个人之外,还有没有人了解事故发生的真相,有多少人了解这个真相,这种疑惑,搅得他坐立不安。
他很后悔,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的处理实在是太过鲁莽,缺乏应该有的理性和耐心,在没有做任何调查了解的情况下,他已经把这次的事故,捅给了飓风帝国集团夏州市分公司的领导,而且还过分渲染了事故的严重程度。夏州市分公司办公室已经通知他,天亮之后,由分公司牵头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就要来了。
原来他以为,发生这么严重的安全责任事故,作为二厂最高领导人的杨德义,和实际掌控二厂正常运作的尚磊,肯定是罪责难逃,他这样想,完全是基于领导责任层面的考虑。
至于包国庆,虽然明晃晃的挂着生产副厂长的头衔,可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无所作为的人,既然无所作为,那就不会承担与他的职务相对应的领导责任。
现在看起来,事故发生的根源完全在包国庆这边,不管是要追究领导责任还是直接责任,包国庆都首当其冲。
如果自己在事发当时能够冷静下来,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事故发生的具体情况,哪怕只是只言片语,也不会贸然向飓风帝国集团夏州市分公司通报这件事。
如果他知道一些这里面的弯弯绕,就会冷静地想好应对之策后再向飓风帝国集团夏州市分公司汇报。现在怎么办?
距离调查组到来只有几个小时了,包国庆又了无音讯,手机联系不,人也不知道身在何方,现在又是半夜,让他跟谁去商量对策?又怎么去制定攻守同盟?
这个包国庆,真的让人烦死了。
康利军想来想去,觉得现在最实际的考量,就是先安抚住尚磊和杨德义,让他们不要在调查组面前信口开河。
尤其是尚磊,他是专业人士,又在事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深入到了事故现场,以他的经验和头脑,很容易发现事故当中的漏洞。
对了,好像听尚磊说过一嘴,说他对这件事情有两点看法,什么看法?不用想,一定是对事故发生原因的剖析。
更要命的是,在事故刚刚发生之后,尚磊还在窑看到了包国庆。
包国庆这时候出现在窑,还真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事故发生的时候,已经是晚九点多,包国庆如果在餐桌推杯换盏,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如果在酒吧里打情骂俏,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即便他在厂里,这时候也应该是躺在床看电视呢。
他对喷火事故的反应,应该比所有人都晚半拍,可他偏偏第一个出现在了窑,而且还是慌慌张张的往下蹿。
对包国庆这种一反常态的举动,尚磊难道就不会起疑心吗?肯定会。
不仅如此,还很有可能会根据包国庆的这个举动推测出他在窑干了什么。
想到这里,康利军不禁感到后背发凉。
尚磊不比王宪章,既不能对他威胁、恐吓,也不能对他采取非常手段,能不能封住他的嘴,康利军一点把握都没有。
尚磊还是个爱较真的家伙,只要让他发现这里面的漏洞,他肯定会咬着不放的,想让他妥协难!
唉!还是先试探一下尚磊的态度再做打算吧!也只能这样了。
天还没有完全放亮,康利军就从床爬了起来,刚走到楼梯口,就看到尚磊独自一人站在办公楼大门口。
准确地说,康利军只看到了尚磊的背影,在微弱的灯光下,尚磊的身子在微微地抖动,听到身后的响动,尚磊抹了一把流淌在眼角的泪水,然后把身子转了过来。
“总,这么早啊。”康利军主动地跟尚磊打着招呼,走到尚磊跟前的时候,还亲切地在他的肩膀拍了一下,然后又叹着气说:“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这些当领导的都是夜不能寐啊!”
尚磊看了一眼康利军,果然比平时沧桑了许多。
“总,飓风帝国集团夏州市分公司组织的调查组马就要来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以你的角度,怎么跟调查组汇报这件事。”
头顶有数不清的蒙蒙虫在嗡嗡的乱飞,康利军侧着身子站在灯光底下,有半边脸对着灯光,另外半边脸背着灯光,猛地一看,就像是小鬼的阴阳脸。
尚磊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的意见只有八个字,那就是尊重事实,还原真相,给死难者以及死难者家属一个明确的交待,给二厂的三百多员工一个明确的交待,给社会所有关注这次事故的人一个明确的交待,要不然,我们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康利军说:“是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交待,这次的事故,教训是惨痛的,代价是巨大的,我们每一个班子成员,都要从思想深刻挖掘自己在工作中存在的缺陷,要勇于检讨自己,要多做自我批评。”
尚磊注意到了康利军的措词,他在一味地强调自我剖析,尚磊不知道他这样说究竟是什么意思,便没有开口,只是将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康利军从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烟,象征性的在尚磊的眼前晃了晃,尚磊冲他摆了摆手,康利军把烟叼在嘴里点燃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看着若有若无的烟雾说:“我觉得,这个交待不应该是狭义的,而是广义的,说通俗一点,就是在说话办事的时候,要充分地顾及到别人的感受,要对其他的同志负责任。所以,凡是涉及其他人的问题,如果没有确切事实根据的话,千万不要乱说,更不能做出是非对错的评判。人,不能自以为是,更不能耍小聪明,如果拿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去证明其他人的过错,或者得出一个荒谬的推论,是非常伤人的。弄不好,也会伤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