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康利军的话语里,尚磊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这次事故发生的原因,康利军可能知道点什么。
或者说,他获得的一些信息,对某个人是不利的。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尚磊故意说了一句:“康总,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能不能说的更明确一点,更具体一点。”
康利军歪着脑袋看了看尚磊,说道:“恐怕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吧?那好,我不妨明确告诉你,在这个问题,我的意见是,每个人就自己工作层面的问题,向调查组作出汇报,不要涉及其它与自己本职工作无关的内容,更不要扯起簸箩乱动弹。现在是关键时刻,也是敏感时刻,作为一个企业的领导者,决策者,这时候我们更要注重班子成员之间的团结,千万不能相互攻击,相互拆台。你刚才说了几个交待,我觉得说的非常好,我想在这几个交待的基础再加一个,那就是对企业有所交待,我们不能因为一场事故,把人心搞乱了,把企业搞垮了。”
尚磊说:“康总,我不同意你这样的说法,也不同意你这样的做法,调查组是来调查事故的发生原因的,如果我们不把事故发生前后的状况提供给调查组,不把自己对这次事故的观察和想法提供给调查组,让他们对这次事故的调查有一个全方位的掌握,那调查组就成了盲人瞎马,他们靠什么去了解事故发生的真相?如果只是向调查组陈述**的基本事实,不管牵涉到哪个岗位,也不管牵涉到什么人,都不能算是拆台吧?”
康利军吸了一口烟,将烟雾直直地朝着尚磊的脸喷过去,冷冰冰地说:“你觉得不算吗?尚磊,你能不能有点大局观念?能不能有点集体情操?能不能有点团结意识?为了一次事故,非得要穷追猛打,把所有的关系都搞僵吗?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团结,团结,你懂吗?”
尚磊针锋相对地说:“康总,我就不明白了,难道说,只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能维持班子的团结吗?只有明哲保身但求无过才算是有大局观念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觉得还是不要这种团结的好,不要这种大局的好。因为这次事故,有两个年轻而又鲜活的生命离开了这个世界,难道我们就不为此而痛心吗?难道我们就不能给地下的亡灵一个交待吗?难道我们不应该查清楚事实真相,避免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吗?”
康利军完全失去了耐心,他厉声叱责道:“尚磊,你这是公开跟我叫板。既然你这样坚持,一定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那么好,你倒是说说,这次事故究竟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尚磊胸有成竹地说:“当然有,从表象看,这次立窑喷火显然是一个猝不及防的突发事故。根据我的了解,像这种突如其来的恶**故,只要是身处现场的人,全国之内到现在还无一人能摆脱被烧伤的命运。可我看到的事实是,除了成球工张晓娜,其他三个人没有任何烧伤的痕迹,这也太奇怪了吧?我敢肯定,事故发生的时候,有两个煅烧工根本不在工作岗位,他们干什么去了?我们应该不应该追究一下?”
康利军使劲甩了甩右手,一脸不耐烦地说道:“他们去屙屎了,去撒尿了,尚磊,二厂的规章制度,没有规定工人在当班期间不允许屙屎撒尿吧?”
尚磊看了康利军一眼,继续说道:“那好,就像你说的这样,这两个煅烧工去拉屎撒尿了,那么另外一个煅烧工呢?这个人叫赵晓雷,是本班的副班长,发生立窑喷火事故之后,他直挺挺地躺在一个角落里,是我把他的尸体背下去的。当时我看到的情况是,赵晓雷在死亡时处于非常安详的状态,根据我对现场的勘察,赵晓雷应该是在熟睡当中遭电击身亡的,换句话说,事故发生的时候,赵晓雷睡的很沉,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也不在工作岗位。二厂虽然没有不允许员工拉撒的规定,却有明确的制度,当班期间,所有岗位都不能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运转,像这种严重违犯操作规程的情况,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查一查?”
“尚磊,你怎么能确定赵晓雷是在熟睡中死亡的?”康利军反问道,“这只能算是你的主观臆断吧?说不定,人家是在工作中死亡的,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是一次防不胜防的恶**故,全国都无一人能够幸免于难。”
尚磊说:“康总,你这样解释有点太牵强附会了吧?从赵晓雷死亡的特征看,没有任何受到惊吓的痕迹,如果一个人经历了剧烈的刺激,怎么可能表现的那么安详?还有,事故发生不到二十分钟,包国庆厂长就从窑跑了下来,无论从时间还是他脚部被火球灼伤的状态看,都应该是从立窑的观察室里跑出去的,也就是说,事故发生的时候,包厂长就在煅烧平台。他在那里干什么?在这次事故中,包厂长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难道我们不应该调查清楚吗?”
康利军紧张的要命,尚磊最后的这一段话,确实击中了他的要害,他从心底里想为包国庆开脱,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正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康利军看了一下来电显示,赶紧捂住了手机屏幕,又惊慌失措地看了一下尚磊,紧张兮兮地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到了办公室,康利军先把房门关的严严实实的,还从里面了锁,这才接听起电话。
电话是飓风帝国集团夏州市分公司保卫科科长安福成打来的,安福成告诉康利军,由飓风帝国集团夏州市分公司牵头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再有一个小时就要到水泥二厂去了。
这个调查组一共五个人,由副总经理包晓林亲自带队,当地政府那边也安排了一个人。另外三个成员,全都是飓风帝国集团夏州市分公司的人,一个是副总经理邢子健,他担任调查组的副组长,一个是基建科副科长郭长宪,另外一个,就是安福成自己。
康利军悬着的心多多少少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