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前街有一处空地,空地上摆着几张老旧沙发。
这几张沙发不知是谁家装修换新替下来的,最开始摆在这里的时候,至少还有成新。
这几张沙发里,有三人坐的长沙发,也有单人沙发。沙发棕黑颜色,耐脏,表面有皮质沙发罩,耐磨。
大概是户主不舍得当废品卖掉,于是就放在了前街处的空地上,供村里人在此休憩。
村里的老人们在闲暇时也总爱聚集在这里聊聊天,晒晒太阳。
侃一侃谁家的小子最近要娶亲了,聊一聊谁家的二儿子又盖房了,问一问谁家的闺女最近要“出门”出嫁了......
老人嘛,聚集在一起总爱话点家常,哪怕今早吃的啥饭都能聊上半天。
村庄即将入冬,张少坤的地里除了捡捡树枝,拉回家当柴火,也没有其他活儿可做了。
于是,去前街聊天就成了他每天必做的事情。
每天早上7点半,张少坤吃饱饭就溜达着来到前街。
冬日的暖阳晒得人暖烘烘的,小风一吹,格外舒服。老人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偶尔也买点瓜子、花生来吃,为闲聊助助兴。
由于村子里的老人都喜欢来前街的这一片空地,以至于在平时的时候,要想坐上这里的沙发,那可是要抢的。
来的早的就能坐个好位置,来得晚的就只能站在旁边,眼巴巴的瞅着人家坐着。
当然了,要是实在想坐着,又不想来太早,那就自备小板凳,或者去附近的人家借。坐在板凳上也好过一直站着。
但最近一段时间,有一张沙发一直空着。即使老人们里三层外三层的站着,也没人敢去坐。
为什么呢?
因为刚刚去世不到一周的齐家爷爷,就经常坐在靠街的这一张单人沙发上。
自他走后,这个沙发便没人再敢坐上去。村里的老人嘛,还是比较忌讳这类事情的。
按照农家的习惯,去世人的衣服,无论是穿过的还是放在衣橱里还没来得及穿的,一律都要在祭拜的时候,在坟前烧掉。
哪怕衣服再新再好看,也没人敢真的拿来穿。
用过的东西,同样也没人敢轻易的去触碰。
虽说前街空地上面的沙发不是齐家爷爷自己的,但是齐家爷爷也在这沙发上坐了大半年了。在大家的认知里,这个位置已经默认成为了齐家爷爷的专属座位。
齐家爷爷这才刚走没多久,就去坐他曾经坐过的沙发,大家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膈应的。
可老于头偏偏就不信这个邪。
那老于头是谁呀!那可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主儿!那曾经夜里抹黑还在坟头走过呢,也没见出过啥事儿!
这人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老于头看大家都不敢坐,心生不满,
“怎么的,人家齐家老头又不作孽又不杀人放火的,坐过的沙发还不能让人坐了?!人家积德行善一辈子,你坐他坐过的沙发,那还沾人家的福气呢!”
即便这样,仍然没有老头敢上前去坐。大家纷纷站在旁边,观望着。
老于头越看越生气,于是在一众老头的围观下,一屁股就坐了下去。为了显示自己的“胆大”,老于头不仅坐在沙发上,还翘起二郎腿,仰起头眯着眼睛晒起了太阳。
张少坤站在一旁本来还想劝劝他,但一想起之前他让自己夜里12点就去集市占地儿的事情,心里也憋着一股气,索性也就不管了。
爱坐就坐去吧!反正他自己不怕这个,我又替他瞎操心什么?
张少坤这样想着,于是也就没说话,站在一旁和老赵头继续刚才的话题。
过了没两分钟,站在前街空地晒太阳的老头们,就看见老李头远远的骑着他那辆小电动三轮车过来了。
老李头这个人的性格,大家可是门儿清!
别看他平时默不作声,看上去很老实,其实心里蔫儿坏蔫儿坏的。不说话是不说话,一旦开口,就能把人噎死。
有一次,老头儿们站在前街空地聊天,不知谁起的话头,聊起了现在的房价。老赵头感慨,
“现在这城里房子的价格太高了,动不动就1万起,买个100来平的就得百十来万。你们说哪个农家能拿的出那么多钱,到最后都得省吃俭用背上债!“
旁人纷纷附和,
“说的是这个理儿!挣一辈子也不见得能买得起!“
老赵头紧接着话头说道,
“对呀!咱这还想着有生之年能住住楼房呢!照这样下去,啥时候能住得上呀!”
周围人纷纷叹气感慨,不料人群中“久不发言”的老李头却慢慢的来了句,
“着什么急呀!等过几年,让你儿子给你扎一个大别墅,一个不够就多扎几个。想住多大的,就住多大的!”
这话一出,站在这里的老头都笑了,就连老赵头自己听到这话都没忍住,笑的声音比谁都大。
众人知道老李头这个“毛病”,索性就盯着他,看他如何“对付”老于头。
老李头骑着他那辆电动三轮车慢慢的过来了,骑到近前定睛一看,老于头竟然坐在齐家爷爷曾经坐过的沙发上。
老李头见状,悠悠来了一句,
“来排队了啊!”
空气静了2秒,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哈哈哈哈哈”的笑声!
众人都被老李头这句话逗得合不拢嘴,笑的前仰后合。张少坤更是笑的形象都不顾了,连腰都弯下去了。
“你太绝了!哈哈哈哈哈!”张少坤边笑边对老李头竖了个大拇指。
老李头面无表情的说完这句话,又慢悠悠的骑着他的小电动三轮车走了。任何多余的表情也没再给老于头,留下老于头在一众笑到停不下来的老头中凌乱。
张少坤晚上回到家在饭桌上说起这个事情,还不忘“损”一下老于头,
“该!就该让老李头治治他!不过那句话说的,真的是......哈哈哈哈哈”张少坤又开始大声笑起来。
张励和张母对视了一眼,双双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吃饭。
夜里的村庄,又悄悄的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