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么一档子变故,别说张绣,就连他那些手下也都恼怒不已。
难怪己方人一过来,那帮护卫就挡在营帐之外,一人几句,对着张绣指斥个不停,原来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那羿小狐虽然没说几句话,可一直板着个脸,总是拿徐冲说事,当次之时,真该直接冲进去,先把人扣下再说。
张绣愤懑的瞪了彭不更一眼,转身走出了营帐。身后亲随跟了过去,急声道:“将军,他们刚去不久,定然走不远,我们快去追。”
张绣一点头,说声好,就命人急忙牵马拿鞭。他恐路途再有什么变故,便让亲随即刻到大营之中点两千名骑兵,与他们一起,追赶羿小狐。
之后,张绣便带着一帮亲卫头也不回的往营寨大门处跑去。
这时,后勤医药处派了人过来,说羿小狐与一帮护卫,打着张绣名号,强行把徐冲带走了。
张绣听到这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回头看了看那人,随口问道:“徐冲伤势如何?”
那人答道:“被砍中肩颈,失血颇多,但并无性命之忧。眼下已经止血,只需安静调养,月余便能行动。”
张绣一听,抽出长刀,一刀将寨内空地上一座木桩劈成两半,勃然大怒道:“这贼狐狸假老虎,竟如此欺我!来人,走!”
此时兵马已经集结,两千铁骑,尽是大营之中说一说二的好手。众人手持兵刃,身披战甲,俨然一副上阵打仗的面貌。
张绣一马当先,众骑紧随其后,出了大营,毫不停歇,一路向东,径奔羿小狐而去。
战马嘶鸣,人声呼号,卷起的黄土与飞溅的草叶混杂在一起,被马蹄扬起三丈高,之后就缓缓飘落在地上。
……
羿小狐自离了张绣处,便与几人赶了约十来里路。听听身后,似乎还没有动静,他便叫停车驾,指着远处对众人笑道:“也难怪张绣受不住宛城,似他这般脾性人品,只怕吃亏上当的还在后面。”
一名护卫从马背上翻身跳下,笑了笑,说道:“大人,我们这一连演了这么几处戏,只怕张绣要被你给气死了。”
众人听罢,纷纷哈哈大笑起来,有人便对着羿小狐抱了抱拳,赞道:“大人妙计,只是苦了彭将军。”
一人扯着嗓子道:“怎么会苦了他,说不定,彭将军正逍遥快活着呢。大伙别看张绣傻里傻气的,样貌嘛,倒是身材魁梧,高大有力。彭将军又是一壮汉,二人模样既相似,脾气也对胃口,正所谓英雄惜英雄,可不是天作之合嘛。”
他这一番话语,倒引来不少人取笑附和,全然不顾有女子在场。
羿小狐清了清嗓子,打断众人玩笑,走到徐冲所在的马车之侧,笑道:“还不出来?”
布帘轻轻掀起,从马车内探出来一个小脑袋,她梳着军士的发髻,身上穿着披挂,看到羿小狐,便嘿嘿的笑着,笑了两声后,就挠挠头道:“狐哥,这头盔太大了,戴着一点也不舒服。”
羿小狐替她抚了抚肩膀发丝,柔声道:“不舒服就不戴了,反正此时也没必要了。”
卢青青长长的嗯了一声,又重重的点了点头,之后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下子撞进了羿小狐的怀里。
羿小狐扶她站好,回头看了看,身边有六名护卫,除了自己,加上卢青青、徐冲二人,共有九人。
他指着其中四人道:“你们四位带着徐副官,从前面坡路下去,往北边走。大概走个二三十里,就找个集市安歇下来,给徐副官看看伤势。”
几人嘴上答应下来,心里却有些不解,一人上前问道:“大人,我们何不即刻赶回许都?”
羿小狐摇头道:“我等是马车,走不快,张绣若奋起直追,早晚赶得上。若是兵分两路,互为疑兵,张绣反而起疑。”
那人道:“既是如此,一切听大人吩咐。”
羿小狐点了点头,对那几人吩咐一阵,便让他们带着徐冲先行,他却留下来,将印在泥路上的车辙抹了去。
身侧一名护卫见了,提示道:“大人,张绣虽性格耿直,可也常年征战,沙场经验老道。你此番抹去车辙,反而有些画蛇添足。”
羿小狐原本已将车辙抹了去,却又拿起一根树枝,沿着车辙痕迹重新画了两道,重重的描了两下,之后就笑着说道:“就是要画蛇添足,多了两条腿,只怕他就不认识了。”
说罢,他便与卢青青上了马车。两名护卫一人骑马,一人驾车,一路向东而行。
马车缓慢,而骑兵迅捷,张绣只狂奔了盏茶功夫,便已来到羿小狐驻足过的斜坡岔路。
他多年征战,久经沙场,只一眼就瞥见泥路上的几处车辙。
看车辙痕迹,羿小狐等人当是兵分两路。一路向东,一路向北。张绣急忙叫停众人,下了马,在几处车辙上自习观望起来。
身后偏将走进前来,看了看,便指着其中一处道:“将军,这两道车辙原来被人抹了去,是后来又画上的。”
张绣点了点头,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冷笑,“张某自幼随叔父出征,见识过多少阴谋诡计,人称羿小狐为“假虎先生”,我今日倒要瞧一瞧,他到底有几分能耐。”
他一个转身,将身上披挂摔得呼啦呼啦响,指着车辙对众人道:“诸位请看,这是正经的疑兵之计。此地本有两处车辙,一向北,一向东,羿小狐却抹掉其中一处,之后却又重新添上,诸位可知为何?”
诸将有摇头不语的,也有默然沉思的,就算有人开口,也并没给出个说法。
张绣哈哈笑道:“列位但说无妨。他们坐车,我们骑马,终究是我们快些,只需片刻功夫,就能追上。”
身侧偏将沉思片刻,就指着东边道:“依末将之见,羿小狐是故设疑阵,他在这里抹掉车辙,便是想将我们引向北方。其实,他却往东边赶去。”
张绣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初见之下,也是这般想法。但羿小狐是谁?他可是一句话吓退了刘景升的假虎先生,你们都能想得到,他岂会不知?”
偏将一听,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略略寻思,也确实是这个道理。那羿小狐虽看上去沉默寡言、闷不吭声,可底子里面却是机敏果断、诡计多端。自己都能看出的浅显计谋,他岂会预料不到?
想到此处,他便长长吐了口气,抱拳道:“愿听将军教诲。”
张绣摆了摆手,道:“此处在明面上看,是声东击西,故作疑兵。其实是虚实相映、真假互换。他知道我们常年征战,一般的伎俩定然困我们不住。这才故意在向北的车辙上做下手脚,知道我等必会看出破绽,将我们引而向东。其本人,却偏偏向北。”
那偏将错愕道:“竟会如此?”
他在那车辙上又仔仔细细看了几遍,之后又向远处瞭望一番,果然见五十步后,车辙愈深,显然是车驾上人数偏多,马车吃重,而痕迹明显。
偏将便指着远处道:“此人心机竟如此深沉,将军请看。”
张绣笑道:“不错,你竟然也看出来了。徐冲有伤在身,马车不能奔波,必是轻装简从,那车辙深的,就是羿小狐与那女子无疑了。呵呵,这般虚中做实,真假互换,当真料定我宛城无人么?”
他说完这话,便回头对兵将喊了一声,“众将士随我追上这厮,抢了他怀中女子!”
终将领诺,披挂上马,一路呼号前行。
一行两千余人,走了约半刻时分,来到一处村落郊外。附近村民远远瞧见军兵赶来,只怕是前来抢粮劫舍的匪徒,忙将钱粮辎重藏了起来,与家人一起躲在隐秘处。
张绣心中多有不快,却也感到有些歉意。他正要命身后将士静默前行,忽见前方路旁站着一老头,手里拿着一块木牌,虽也吓得瑟瑟发抖,却并未逃去,反而眼巴巴的看过来。
张绣心中好奇,便让众军向左避让,哪知那老头见了张绣,却举着木牌迎面走了过来。
他一边走一边喊道:“张将军,有你的东西。”
张绣忙勒马驻足,正要相问,那老头却吃了一惊,扔下木牌就走。众人还待要追,张绣却摆摆手道:“多半是有人以钱财为饵,让他代为传话。”
身后即刻有人跑过去将木牌捡了起来,张绣接过一看,上面写道:“将军,走错路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张绣哈哈大笑三声,将木牌递到身后,指着上面字迹笑道:“诸位请看,这羿小狐自作聪明,故意拿这话迷惑我等,好让我们返身折返,却往东边赶去。他却不知我早就看穿了这些把戏。若没有这几个字,我还有三分疑虑,此时,却是一点疑虑也没了。我敢断定,他必然就在前面不远处。”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都说羿小狐故作聪明,张将军妙智横生。
又走了几里路,前方又有一人扔下来一处木牌,军士捡起看过,上面却写着:“还不知悔改,只怕追悔莫及。”
那军士还没递给张绣,就先笑了起来,“将军,那羿小狐还说你追悔莫及哩!”
众人听罢,又是一阵大笑。
之后便又继续前行。
等到有人送第三块木牌过来时,张绣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似这般故弄玄虚的做法,在他看来,并不怎么高明,恰恰相反,只会与人徒增笑柄。
他寻思着,羿小狐终究不过是不满二九的年轻人,纵然有些小聪明,也不过如此而已。这些留人木牌,故作高深的小手段、小把戏,除了能让人颇为玩味,让这段路程不那么无趣、索然之外,于本人而言,并没有多大意思。
这些伎俩,他早就看穿了。
张绣笑着摇了摇头,说了句,“终究是年轻,玩性大。”接过木牌看了看,上面写的是,“现在,你后悔也来不及了,嘿嘿!”
张绣乍看之下,竟有些愣了,尤其看到那“嘿嘿”两个字,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玩意。似乎,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之中,竟说出如此滑稽幼俗的话语,这羿小狐,当真是太过自大,太过无知了。
张绣现在,都懒得笑了。他摇了摇头,暗自感慨一番,见那送木牌的人却没走,就好奇的问道:“你竟不怕我们?”
那人低着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轻笑,“将军有什么好怕的?”
张绣更感惊奇,低下头看了看,那人却带着斗笠,遮住了脸庞。张绣再次问道:“你是何人?给你木牌的人又是谁?”
那人声音加重,“唔”的一声反问道:“张将军,你不认识我了?我们刚刚还见过面的。”
他摘下斗笠,露出脸庞,对着张绣呲了呲牙,笑道:“我,武卫营的,大营之中见过的。”
张绣一见是他,心中顿时一凉,下意识的问道:“你在这里,羿小狐呢?”
护卫故作惊讶道:“将军,这木牌上不都写的清清楚楚,羿先生根本就没走这条路,他一直向东,缓步慢行,此时,大概在封将台吧。”
张绣豁然一惊,他低下头,望着木牌中,那醒目的“嘿嘿”两字,一时之间,竟觉得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