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昊没注意到赵安的变化，还在自顾自说着。

“不过单说酒楼，还是相当不错的。连侍女都是清一色的胡姬，半遮半掩，看得人心痒痒。不如咱俩一起去吧，谈完琉璃器的事再住一晚，点俩胡姬……子安，你没事吧，怎么脸都白了？”

赵安压根就没听到郑昊在说什么，脑海中满是玉狮子三个字。他瞪着眼睛厉声问道：“什么样的玉狮子？”

“你吼这么大声干嘛。”郑昊一缩脖子，愣愣的看着赵安：“就很普通的狮子雕像啊，这么大，雕的还挺好看……”

他伸手在空中比划着，演示了两下，可赵安却一拍桌案站了起来，拉着郑昊就往外走。

“领我去那酒楼！”

“我说你怎么急成这样。”郑昊咧嘴笑了：“你小子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心里不还是想看胡姬？走，哥哥就领你见识见识。”

东奉坊地处代州最东端，离郑家很远。赵安始终闷头走路，心里沉甸甸的像压了快石头。

一路走到东奉坊。

“喏，就是那了。”郑昊努了努嘴，说道：“打老远就能看到，坊墙上铺着红绸子，全代州独此一家了。你看，玉狮子不就在那吗，前段时间还没搬出来呢，估摸也就这两天的事。”

赵安驻足看去，面前的坊墙上果然有一片绸缎，层层蔓覆，在微风中摆动，煞是好看。而坊墙后，露出一栋不合规矩的高楼，比坊内其他建筑都要高上几层。

隐隐传来丝竹之声，清脆动听，极有节奏感，似乎是某种西域乐器。郑昊听的摇头晃脑，合上眼面带笑容，也不知是沉浸在音乐里，还是在幻想那奏乐的胡姬。

赵安呼吸陡然一滞，他目光越过坊门，看到院子门口的石阶旁杵着两块青白色的东西。

他艰难的挪动脚步，一边打量四周，一边在街上不断换位置。终于，赵安停在正对着院门的地方。

那是他梦中站立的地方。

就是这条街，只是地上没有浸满鲜血。黄土路厚实宽阔，零星长着几根生机勃勃的野草，

就是这栋楼，虽然并未倾毁，但仍能从样式和框架上看出相似之处。

玉狮子……尚未被鲜血染透的玉狮子在阳光下散发出晶莹的光泽，张牙舞爪的样子也颇有威严。

梦中的场景和现实逐一重合，赵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真的是代州，梦里那座被丧尸摧毁的城市，真的是代州！

他原本还存了一丝侥幸，可如今一模一样的场景就摆在面前。

这算什么，预知未来？自己看到了两个月后代州城爆发丧尸危机的模样？

赵安痛苦的闭上双眼，要逃吗，可又能逃到哪去，丧尸危机不可能只局限于一座城市，注定席卷天下。

这时，院内走出一名深眼高鼻的西域少女，她看上去也就十九岁，穿着粉红色石榴裙，体态轻盈，俏皮可爱。或许是好奇赵安为何站在那发呆，女孩掩嘴轻笑了一下，便扭着腰肢离开了。

赵安的脸色却更白了几分，那胡人女孩站立的地方，正是梦中丧尸蹲着的墙角。

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只浑身腐烂的丧尸，手捧一根人腿，狼吞虎咽的咀嚼，血水淌的满胸口都是……

“子安，发什么呆呢？先进去再说。”

郑昊心急，见赵安站在那半天没反应，便干脆拉着他往里走。

刚过坊门，就看到硕大的牌匾上写了紫云楼三个字。虽是西域胡人开的店，名字却从善如流，颇具汉风。

这紫云楼还真不愧郑昊口中的壕奢二字，装饰的富丽堂皇。赵安没什么心思去看，只是浑浑噩噩的跟在郑昊身后。

一路上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阵阵香风扑面而来。郑昊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了，招风耳呼扇呼扇的，两眼直冒光。开口一问，那位西域豪商不在，便干脆要了间包厢。

几杯温酒下肚，赵安心绪平复了不少。梦中的场景发生在中元节前后，还剩两个月，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要催催老周，琉璃器的品质差一些没关系，必须尽快做出一批货，换成现钱，大量购买物资。

建宅子的事也要提上日程，匠人和材料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等琉璃器卖出去，自己就去无人的偏僻之地选址建宅。同去的农户，护卫，都要好好筛选。

练武也不能再懈怠了，还有更多的黑火药……

梦中预言一般的未来，让赵安感到极大的压力和危机感，如锋芒在背。想要在即将爆发的丧尸危机中活下来，他现在准备的远远不够。

郑昊还在那哈哈大笑，这货喊了两名胡姬，左拥右抱，快活的不行。自己身旁也跪坐着一名胡姬少女，竟还是刚才院外那个穿石榴裙的。

“公子刚才的表情好吓人，可是有什么心事？”

一开口，字正腔圆的汉话，单从声音压根就听不出是胡人。

“汉话说的不错。”赵安挤出一丝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婢子叫慧慧，十岁就来大唐了。”或许是见赵安脸色缓和了很多，慧慧怯生生的凑了过来，半倚在赵安身上，斟了杯酒送到唇边。

“你觉得……大唐怎么样？”将酒液抿进嘴里，赵安忽然问了一个有些怪的问题。

“大唐自然好极了，富饶安定，能让婢子吃饱饭，不用担心半夜有马贼闯进家里。”

“富饶安定……”赵安呵呵一笑，脸色暗淡下来：“的确是盛世，可惜好日子不多了。”

慧慧一下子愣住，连忙说道：“原来公子是在关心家国大事。”

赵安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就算按照正常的历史轨迹发展，安史之乱也快要到来了，这场浩劫是大唐由盛转衰的节点，从此江河日下。

更恐怖的是，两个月后代州就会爆发丧尸危机，肯定比安史之乱还要严重，甚至有亡国灭种的可能。

两个月后，一切安宁都将不复存在。

赵安深呼一口气，代州城内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掠过。坊内卖早食的阿婆，街边嬉笑打闹的幼童，结伴去买胭脂的小娘子，蹲在墙边大碗吃面的汉子……

在丧尸危机下，他们逃无可逃。原本还算安稳的生活会被瞬间打破，整座城市都化为地狱。

可自己不是神仙，救不了所有人，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错了。

他原本还想找出丧尸，从源头上解决丧尸危机。可夜探古庙差点送命以后，他发现这件事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赵安深深埋下头，捏住酒盏的手愈发用力，根根青筋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