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白掏出裤兜里的怀表，压在双掌之间。他身体站的笔直，口中念念有词。

对方看着他的举动只是冷笑，“想搬救兵过来，没那么容易！”

说完他以极快的速度朝余白撞过去，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

还会施法变化武器吗？余白有些惊讶，即使是之前跟着风拓打鬼的时候，他也没有遇到过这般厉害的家伙。而且除了那些诡异的气息、声响，那悬在空中的人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人。

至今余白所有遭遇过的鬼魂，外形基本都保持着人形，并且在身体的不同位置隐藏着灵体的核心，一旦核心被击碎，鬼魂就会彻底消失。那个灵体的核心，就是鬼的心脏。

余白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将眼前这个男人从上到下看了不知多少遍，可是完全看不到灵体的心脏位置。这个男人，就像个傀儡。被身体外层的那层黑气控制着。

他心里清楚，如果不能打碎“心脏”，就算是傀儡坏掉了，本体还是不会受影响的。

他左脚向后撤一步，扎成一个结实的马步。同时，双掌之间的气流渐渐形成了一个球形的空气团，他的怀表包裹在其中闪着光，间或发出“丁零当啷”的响声。

说时迟那时快，对方已经结实地撞上了余白的结界。

原来在召唤同伴的同时，余白在自己周围包裹了一个完全透明的结界，显然在撞上来之前对方是没有察觉的，否则不会采取这样强攻的姿态。

“不错啊，不是小喽啰，能不知不觉地结出这么结实的盾来。”那男人的声音越发尖细了起来。他双手握着匕首，对上结界之后丝毫没有后退，而是将全身的力度都集中到胸前压向结界的正面。刀尖，正对着余白的眉心。僵持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自己很难从正面冲破余白的结界对他造成什么伤害。

因为余白似乎对自己的结界很有信心，眼神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没有瞳孔的怪物。

“看你能坚持多久！哈哈！”

余白不作回应，只是大喝一声：“去！”

他手中的气团突然分散开来，像是十余条游走的长虫，以极快的速度钻出结界，向远处飞去。这是召唤同伴的术，每一条气流会游向指定的人，除非被外力破坏，否则在找到接收信息的人之前会一直在空中盘旋。

“哼，你恐怕等不到他们来。”那鬼冷哼一声，双脚踏地飞了出来。

他的身体在空中痉挛一般极不自然地抖动着，四周的黑气全部聚集过来，将其包裹其中。

余白听着他嘴里“哼哼唧唧”的，直觉得背上发麻。他一直认为那些鬼很奸诈，其实打就打吧没什么所谓，但是老吊着嗓子说话营造恐怖气氛，对于他这种平时不看鬼片的人真的很不公平。

他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原来跟风拓一起打鬼的日子。每天都跟眼前这样裹着一团黑气的东西打交道，总觉得浑身不爽利。事实上，长期跟这些邪性的东西打交道，确实很容易影响使者的修为，余白听说过有使者失去灵力堕回人道轮回的，也有直接堕入鬼道不得超生的。所以他一直很怵杀鬼的工作，只要是跟厉鬼有关的事情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了。

“吵死了！”余白大喝一声，将手里的怀表掷了出去。怀表的链子无限地延长了一般，带着风声朝黑气的中间极速飞去，像一条威力巨大的软鞭。

“咚”地一声闷响，击中了？

随着这声响，那男人的身体重重跌到地上。那一击的力量应该全被他的身体承受了，他一动不动，已然失去了知觉。

果然是傀儡！

此时半空中的那团黑气却越积越大。

余白后撤一步，右手将怀表使劲往回一拉，怀表链子就像装了弹簧一样缩了回来。

收到一半，却猛地看见怀表链子上爬了些细小的黑色痕迹。像是污渍，但是会动，顺着表链往他手上钻。

“这是什么东西？”余白吓了一跳。赶紧一个转身，借势将怀表又甩开去。

但是那些脏东西并没有受到影响，他们不像是附在链子的表面，倒像是钻了进去，顺着一条什么通道向他爬过来。

这哪是他原来见过的还维持在人形的鬼啊？

这也算是活久见吗？余白突然觉得自己活到快一百岁居然还能再学习，不知道算不算学海无涯了！

其实鬼和使者一样，都由人的灵魂转化而来。灵魂在肉体死去后有7天的时间逗留人间，7天之后，少数被选中的灵魂可以凭借法器继续留在人间，担负起超度灵魂、消灭饿鬼的使命，就是像余白一样的使者。其余没有进入轮回的灵魂则会堕落成为鬼。

新鬼的法力有限，多数在躲躲藏藏间也就被使者消灭殆尽了。侥幸存活的，吃掉比自己弱的灵魂，力量会越来越强。

余白的念头转的飞快。他知道自己要是输了，一定会被这个东西吞噬掉的。他用力甩动手中的武器，无奈却一点作用也没有。

突然“叮”的一声，怀表坠到了地上。表链已经有一半从浅金色变成了乌黑。原来发生变化的不仅是颜色，还有重量。

竟然还可以附在法器上？余白面色凝重起来。该不会真的要死在这儿吧！

他开始有那么一点点后悔自己的懒散了。

使者可以调度的力量有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自身的灵力，是通过修行内化了的力量，能一定程度表现在法器的强化上。另一部分则并非使者自己的所有物，而是来自天、地、自然间万物的力量，动用这部分力量需要消耗自身的灵力，说借或者兑换都可以。使者自身的灵力越强，能调度的力量就越大。所以也很难完全分开来讲。

余白大概是C市的使者里面最不学无术的一个了，之前经常跟着风拓出去捉鬼的时候，莫名的感觉自己也变强了不少，现在打杂的事情做久了，早就对自己的灵力没有了把握。

其实余白偶尔也会觉得自己闲暇的时间挺无聊的。但他没办法像前辈风拓一样潜心修习。风拓是C市所有使者的首领，也是四位长者中战斗力最强的一个。余白对他的印象就是闷葫芦，满脑子都是变得更强。

变那么强有什么用呢？不累么？余白心里会这样想，但是不敢当着风拓的面问。他可能自己也觉得自己很强啦，老是黑着脸，不太与大家交流，私下里其他人都叫他风黑子。

这个风黑子，气息这么重的鬼都没有察觉，以后还有什么脸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的！余白喘着粗气，愤愤地想。他现在手中已无法器，并且看不清那只鬼的实体，无法进攻，只好被追得四处逃。

不知道纠缠了多久，余白自觉体力不足。他清楚这样下去绝对不是办法，这种让人毫无头绪的消耗战不仅没有胜算，死的时候还会很狼狈，简直太不帅气了！只怕到时候不是风拓没脸见他，而是自己没命回去啊！

“省省力气吧！光跑是没有用的！”那团黑气在后面紧追不舍。

废话，我难道不知道吗？余白只剩下力气在心里吐槽。

刚才丢下的怀表已经整条都变成了乌黑色。这种速度，他实在很难想象要是自己伸手去拿，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没有法器是不可能回击的！

“你的法器，你现在还敢直接捡起来用吗？”鬼看穿他的心思，阴阳怪气地说到，语气很是挑衅。

听它那么说，余白突然灵光一闪。不能直接拿起来用的话，那我不直接拿不就好了！

本来绕圈跑的他慢慢缩小了自己的活动范围，这个范围的中心当然还是怀表。

不过他的目标已经不仅是怀表。就在刚才，他想到了现在还击的唯一办法——在法器不能直接使用、并且不能更换法器的时候，那就通过傀儡使用法器。因为使者说白了也是灵体，是可以附身在人身上的。现在躺在地上的黑衣男人，就是个现成的傀儡人选。只要能附身到他身上，就能通过他的肉身来使用怀表了。而且刚才他当过傀儡，应该是容易附身的体质，自己成功的几率应该不小。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成功，否则再耗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自己已经无力再跑。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对于余白运动轨迹的微弱变化，鬼并没有起疑心。它一早打算累垮猎物之后再攻击，所以余白这样困兽犹斗的举动反倒合它的心意。

很快，时机就到了。

余白看准方向，脚下一滑，就地一滚到了那男人身边。

理论上，当余白念动咒语将自己的右手放到对方的额头上时，就应该立刻进入对方的身体，然后可以控制对方开始正常行动了。

理论上只需要一瞬的时间。

想到这些，他一边念着咒语，一边几乎要得意地笑出声来。

但是，他没有估计到理论上也有出现失误的可能性。

当他半跪在那个男人面前，大声念着咒语并且用尽全力将右手拍向对方的脑门之后，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他还跪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啪啪啪……”又拍了几下，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鬼啊？！”余白绝望地冲口而出。

那团黑气看着他，突然停下来了，像在做最后宣言一样张狂地说：“你永远别想知道我是什么鬼了！”

没想到这只鬼说话还挺实在的，余白是真想笑，也是真笑不出来。想想算了吧，这么厉害的鬼，自己死在它手上倒也不算丢脸。于是干脆躺倒在地，放弃抵抗了。

“喂！你的怀表！”一个女人的声音。

对余白来说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一样不真实。

他猛地抬头一看，差点惊掉下巴，竟然是胡蝶。

她就站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穿着灰色毛衣牛仔裤，不见了早上的大衣。脸红红的比先前看着好像乖了一点，不知道是冷红了还是喝多了。不过眉头拧成一团，似乎不情愿地握着自己的怀表。怀表嘛，已经变回普通的样子，颜色也恢复了浅浅的金黄色。

这，不可能啊！这个女人，是怎么进到结界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