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白态度好了，奶奶倒沉默了，好像是在思考自己要怎么开口。

约么过了三分钟，她才开口说道：“其实我现在，还讲不太清楚让你帮我什么忙。”

“那您老人家是拿我开哪门子玩笑呢？”余白满脸假笑。现在要不是有个胡蝶拖后腿，他应该会直接跑掉。这个城市每年死那么多人，要是每个人轮回之前都找他帮个忙，这个工作量绝对够他再死一次。

“我没有开玩笑。”老奶奶表情颇为严肃，“得再等等？”

“怎么等？坐在这里等吗？”

“总之你先跟我下楼去看看。”说完她起身走到门边，穿墙而出。

余白无奈，冲里屋吼了一声：“我下去转转，你抓紧收东西啊！”

听屋里传出一声“哦”，他才站起身来走出去。

从五栋的单元门出去，左转，直行约70米的距离就到了正大门跟前的小广场。刚才聚着人的地方，搭起了一个塑料大棚，类似于冬天摆在街边大一点的夜宵摊子。听里面挺热闹的，好像是把刚才那群人罩了进去。

余白跟老奶奶并肩走着。

“小伙子，你叫什么？”

“余白。”

“你不问我叫什么？”

“不用问了。”余白指着帐篷里面。

从他们站着的位置看进去，在帐篷的深处摆着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一个简单的木质相框，展示的正是奶奶的照片。旁边一字排开，左右各三个花圈，有醒目的挽联，白纸黑字写着“王碧华老人”、“仙逝”、“沉痛悼念”等等字眼。

帐篷里面还摆了6张圆桌，每张桌子上都放了瓜子、花生这样的小吃，桌角还放着啤酒。每桌都坐了人，但是十人的大圆桌最多的一桌也只坐了一半。大家吃吃喝喝聊着天，气氛似乎还挺轻松。

王奶奶什么也没说，就转身往回走了。

余白赶紧跟上。看她脸色铁青，莫非是对自己这个守夜的规模不满意？

“他们都觉得我年纪大了该死。”王奶奶一边说一边狂按电梯按键。

“他们？谁啊？刚才那个帐篷里的人吗？”

王奶奶不回答，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言自语：“是啊，我年纪大了该死，年纪大了叫喜丧。我都死了多久了，现在才想起来守夜！”

“您冷静点。”余白这才用了尊称。

“我肯定不会这么算了的，最后一次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不肖子孙。小白，你说对吧？”

“啊？”

“我说要好好教训他们！”王奶奶又大声说了一遍。

余白当然刚才就听清了，但是他怎么能帮鬼吓人呢？于是一脸苦涩问道，“怎么教训？教训谁？”

“这个你等我再想想。”

“还等啊？”

说话间到了四楼。王奶奶径直穿墙进了403，这是胡蝶家的正上方，余白犹豫再三还是跟了过去。他绝望地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真的好想走啊！

从门外听，里面似乎是有人的，余白不敢贸然进去，就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发尾微卷的中长发，很自然的偏分，虽然眼睛有点红肿，但是从眉毛、口红看起来还带着淡妆。余白想不到什么准确的形容词，大概就是那种挺讲究的中年人吧。

“你找谁？”

“哦，我找王奶奶。”余白朝里面瞟了一眼。王奶奶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直勾勾看着这女人的后背。

“你是谁啊？找她有事吗？”女人的眼睛又湿了，她抬手摸了摸眼角，说：“我妈她已经不在了。”

“节哀。”余白脑子一片空白，实在想不到下一句该说什么了。这个王奶奶，到底想干什么，倒是给我一点提示啊。

“问她老公去哪儿了？怎么没一起回来？”王奶奶冲到女人旁边，气鼓鼓地说。

“那个，你老公呢？我听王奶奶说你们过年要一起回来看她的。”

“我老公的爸爸也生病了，就我一个人回来。”

“问她哥哥和弟弟呢？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余白觉得很尴尬，只能硬着头皮问：“那你哥哥和弟弟呢？王奶奶之前也老在我们面前提起他们的。”

“我不知道。”女人说完开始不耐烦了，“你到底什么事情啊？没事的话我现在还有事情要忙。”

“我，我，平时就常见王奶奶的，这不是好几天没见着她了嘛。”

余白说完这句，女人脸上的神色就稍微缓和了些。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余白紧接着问。

“没有了，谢谢。”

王奶奶好像还想问什么。

余白赶紧抽身，说了句再见就走了。

逃回楼下303，胡蝶已经收完东西坐在客厅等着了。

“你去哪儿啦？这么久？”

“没什么。你东西收好了？收好了我们赶紧走。”

“是你自己刚才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现在着什么急啊？”

余白不听胡蝶说话，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箱子，就要往外走。

“唉，急什么啊，还有猫，我的猫。”

话没说完，门打开了，王奶奶黑着脸站在门口。

胡蝶吓得甩开余白的手，就往屋里跑。

“冷静冷静。”余白张开手，不知道是该护住身后好，还是向前挡住好。

王奶奶满脸戾气，质问余白：“为什么想跑？”

余白答不上来，其实他就是觉得麻烦。

“你们都觉得我老了该死，对不对？都不想管我，对不对？”

“不是，你想多了。”余白很无奈地安慰着。女人这种生物，不管活着还是死了，都不怎么讲道理呢？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凭什么就一定得帮你忙啊？

“那你为什么要走？而且还一直态度傲慢，不尊重老人家？”

“冤枉，王奶奶，我是真没闲工夫，你不管现在想做什么，过两天就都不想了，该放下就要放下，知道吗？”其实余白心里的台词是，我才是老人家，我都一百岁了，你怎么不尊重尊重我？

“放屁。”王奶奶更生气了，看样子是想再骂余白两句，但是又想不出什么厉害的词了，于是重复到：“你放屁！”

“那你说你要我帮什么，就问你的女儿老公在哪里哥哥在哪里弟弟在哪里？”

“不是。”

“那是什么？”

“你得再让我想想。”王奶奶喊到这里，嗓子都快哑了。

胡蝶躲在客厅旁的书房里，探出头看着。突然觉得王奶奶有点可怜。好像真的是有紧要的事情，但是又一时想不清楚。

王奶奶也猛地看到胡蝶正躲在后面偷看，于是乎不喊了，面色也慢慢白了回来。

“小妹妹，你帮帮我，除了你们，我想不到别人了。我的灵堂就摆在下面，现在我再去求谁，谁不害怕？谁都会害怕的。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求求你帮帮我。”她越过余白对胡蝶说，满眼的恳切。

胡蝶心软，觉得她看起来也不那么可怕了，于是慢慢走出来，隔着几步距离，对余白说：“要不我们帮帮忙？”

余白见王奶奶逞凶不成就装可怜，心里居然有点佩服。但帮忙他还是不情愿的，便对胡蝶解释道：“我们不是非帮不可，她不能拿我们怎么样的。”

“我知道，但是奶奶说她没有别人可以拜托。”

“她这哪里是拜托人家帮忙的态度？”余白还想拒绝。

王奶奶已经自顾自飘了进去。想必是为了速度快，走都懒得走了。她飘到胡蝶跟前，温柔地说：“小妹妹，你最好，你先听奶奶讲完，帮奶奶出出主意。”

胡蝶接连点头。

剩下余白一脸无语地看着这俩，真是一个傻子一个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