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白和胡蝶的梦，完全就是同一个场景的两个视角，对比起来，不要说两个当事人，就连周正青这个局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呆了好久，才问：“你们两个之前真的没有交流过做梦这件事情吗？”

两人都摇头。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周正青的语气沮丧了起来，“你们两个，前世姻缘没跑了。”

胡蝶的脸刷的红了，“你不要乱说。”

“电视里都这么演，你没看过吗？”

胡蝶无话可说，她确实看过。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前世是余白的谁呢？是那个兰姐姐吗？

余白在旁边闷着不说话，很苦恼的样子。

周正青偏要去逗他讲：“你自己觉得是不是？”

余白不想搭腔，他也在想跟胡蝶一样的问题，她是自己前世的谁。

周正青还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努力在心里把前世姻缘的猜想带来的酸楚消化了一下。其实作为一个刑警他最应该注意的，是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在刚才那两个人讲述的梦里出现的杀人场景，是否确有其事？

“余白，你还记得你是怎么，那个，死的？”他小心翼翼地问。

听到他的问题，胡蝶有点难过，没来由的，她自己都觉得奇怪，怎么会有这样莫名悲伤的情绪。

“我只记得我们家遭了强盗，一夜之间，就……”余白的语速缓慢，似乎对自己说的话也并不确定。

“那你记得梦里的场景吗？”

“不记得。我确定那是我家的老宅，但是梦里发生的事情却没一点真实感，我怎么可能自己提着剑浑身是血？我都不记得我周围有谁是使剑的！”

“那你说说强盗的事情。”

“没法说，根本记不起来。其实这件事情我原来就有些想不通。每每被问到自己是怎么个死法，脑子里就好像有人告诉我是强盗所为的灭门案，毕竟当时世道不好，我家又是大户，勉强也能说得通。可是究竟怎样的状况，我自己是被刺死的？还是枪杀的？我再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我还问过周围的人，他们好像都没有我这样的感觉。”余白一边说一边坐到了地上。

其实他说话的口气并没有刻意带入什么伤感的情绪，但是一旁的胡蝶竟然哭起来。他看到的时候，胡蝶的眼泪已经无声无息的流了满脸。

“哇，你，干什么？哭得好像你家灭门一样。”余白故作轻松。

听他一说，周正青也注意到了。

倒是胡蝶自己呆愣愣的，似乎对自己的泪水毫无感觉。

“你别哭了。”周正青掏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胡蝶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满是冰冷的泪水，她有点慌了，“啊，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说着赶紧接过纸巾，擦了两下眼睛。

但是眼泪擦掉了，那种悲伤的心情还在。那种心情，就像是所爱的一切全都离你而去，而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泪水擦掉了，又流出来。

“你好了吧？”余白不耐烦地爬起来走过去，帮她擦脸上的泪。

但是他没有用力，而是相当温柔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胡蝶说着竟然号啕大哭起来。在难以自控的情绪之中，她颤抖着蹲到地上，突然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就像刚才被陈芸芸附身一样，自己现在的情绪会不会根本不是来自自身的。也就是说，在我的身上有着另外一个人，现在的这种悲伤的情绪根本就是她的。

周正青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胡蝶靠到余白肩上哭。后悔刚才没有先过去。

过了几分钟，她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下去。

见她冷静了，余白赶紧轻轻推开她。

气氛有点尴尬。对胡蝶刚才的情绪失控，在场的两个人都不知道是该安慰好还是忽略好。

倒是胡蝶自己先开口。

她还有点抽泣，但是她说：“我觉得刚才的情绪不是我自己的。是梦里那个女人的。就是当时她叫你的时候那种感觉。无奈又伤感。只是在梦里，她没有哭。”

“你是说兰姐姐？”余白说这名字的时候还是感觉到生硬。

“嗯。”胡蝶轻轻点头。

“你的意思你的前世是兰姐姐？”

胡蝶又点头。

周正青也在一旁表示赞同，“有这个可能。”

“可是我不记得有这个人啊！”余白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脸，确定自己清醒。

周正青安慰他，“一点不记得她也不完全是坏事。换个角度看，那她一定在你缺失的那部分记忆里。反过来说，也就是，找到她就能找到……”

“我的记忆。”余白将他说的话补充了完整。

“你们有没有办法看到人前世的记忆？我想试试。”胡蝶自告奋勇。

“普通人是不行的，进了轮回之门那就是一切空白了，没有所谓的储存记忆的地方。”余白直接否定。

“可我不是普通人啊！”胡蝶不死心，“你想想看。”

余白看着胡蝶红肿的眼睛一时语塞。如果她是兰姐姐，那他俩生前是什么关系呢？

周正青在一旁看着，总觉得余白看胡蝶的眼神不是那么简单，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加上现在有个什么“前世姻缘”的说法，哪怕两个人根本没有在一起的可能，他看着余白和胡蝶对视的眼神，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好了，这件事情的讨论就到这里。”他硬着头皮打断，伸手又递了一张纸巾到两人中间，“胡蝶，你再擦下，那个，鼻涕。”

“啊，我有鼻涕吗？”胡蝶赶紧低头。

其实是没有的。

余白也看出周正青的用意，往后退了一步。毕竟今天如果不是他，话不会说得这么明白。

“那记忆的事情怎么办呢？”胡蝶小声问，“你记不起来，我记不起来。还有谁能知道？”

“我倒是知道还有一个人，可以问问看。”

“谁？你不是说别的使者都不肯告诉你真相？”

余白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猫的事情，只含糊道：“总之有那么一个人，我先问问看。”

“那陈芸芸的事情你们打算怎么办？”周正青觉得这件事情比余白的身世还要重要。

“只要我跟着她就不会有问题。”余白说起这个倒是自信得很。

“一直跟着？”

“一直跟着。”

听完这个回答，周正青脸上的表情是不满的，但是无从反驳。

“只要七天时间到了就没事了。”余白避重就轻。

但是胡蝶明白他的意思，赶紧补充：“我不想等到七天一过让你再杀她一次，我想帮她放下，帮她转世。”

这就是典型的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余白心里这么想着，假装没有听到胡蝶的话。

周正青看着他们，突然觉得他们跟自己不在一个世界里，这是只有他们两个能够谈论的话题。

“时间不早了，谢谢你们今天肯告诉我实情。把所有的事情都讲清楚了，我心里……”周正青原本想说自己“好受多了”，但是转念一想，好奇心是解决了，但是情感方面似乎又受到了挫折，那四个字便溜进了肚子里。

“那就各回各家了。”

“嗯，回家。你刚才那招很厉害啊，可以顺路送我吗？”

“不顺路，我每天就使那一两下子，现在回去还是坐地铁好一点。”

“那你也……”

“太低调了吧。”

胡蝶看着周正青和余白说完了正事打哈哈，本来也想跟上去，但是心情还是莫名沉重，好像刚才堵在胸口上的悲伤情绪还没有完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