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之后,任凭颜陌怎么努力,他的心始终都无法平静下来,一种令他咬牙切齿的屈辱感像体内的酒精一样燃烧着。
“我真的有那么软弱吗?我真的软弱到需要枫凌雪施舍她的身体吗?在她眼里,我真的就那么无耻卑贱吗?”颜陌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想着这些问题,嗡嗡作响,即便他用拳头敲在头顶也无法驱散这种令他极度痛苦的感觉。
除了伊丽莎白的离去之外,这件事是最令颜陌痛苦的事情了。可笑他原先还不要脸地认为枫凌雪对他存有爱意呢,看来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在现实面前,真的什么都不值一提,过往的一切猜想被现实轻而易举地证明了,枫凌雪根本就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爱恋过他,自作多情的感觉果然会令人痛苦万分。颜陌那种想要离开枫凌雪的冲动强烈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
以前他想离开是因为不想拖累枫凌雪,纯粹是为了枫凌雪着想,而这一次,他想要离开全是为了自己,他不可能再有脸皮去见枫凌雪了。
一想到自己在枫凌雪的内心里卑贱到了那种程度,他就巴不得把以往的一切全都抹去,巴不得从来都不认识枫凌雪这个女人。即便他自己也不想承认,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内心深处那种对枫凌雪的痛恨。
他要逃避,不惜一切代价的消失,不让自己那具受辱的灵魂暴露在枫凌雪的眼皮底下。
他必须竭力掩藏住这一件屈辱的丑事,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那里的人不会知道他的愚蠢,他将以另一个崭新的、圣洁的灵魂重新活着。
他竟然恨她了!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活了这么二十多年,他善良的心从来都没恨过任何一个人,他本以为下半辈子也会依旧呵护着自己这颗纯洁的心灵不受污染,可惜他错了,他的洁净心灵在今晚被染上了一层黑色,那一层污垢是枫凌雪带来的。是枫凌雪给他的灵魂带来了耻辱,给他的心灵带来了污染。
他的心此时乱成了一团,就像线团一样越扯越乱,无论如何也无法重新恢复原状,于是,他便在这强烈的痛苦中,度夜如年地熬到了黎明。
他是被一阵反胃感弄醒的,他几乎是逃命般地冲进了卫生间呕吐一番,等他洗漱好才刚刚六点,天色都没有完全明朗。还好吐过之后他的肚子舒服了不少,再加上他迫切地想要趁大伙醒来之前溜走,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可是他刚刚开门走了一步却被惊了一跳,因为他的门前坐着一个人,这个人背靠着那根漆成红色的柱子,低着头,捂着沉睡的双眼,那一双娇小漂亮的脚丫塞在拖鞋里,脚趾似乎挨了冻,变得通红。
是枫凌雪!
还好她已经睡着了。
颜陌的脑袋只是短暂的空白了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对于枫凌雪大清早就守在这里的原因,他根本就不想去思考,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立即溜走,争分夺秒,趁眼前这个本应该被可怜却只能被恨的女人醒过来之前。他走的越早,大伙想要找到他的几率就更少一成。
哪怕是经过了一夜的过滤,颜陌想要逃离的决心也仍然没得到任何一丝减缓,这一夜的时间充其量也只是消磨了他对她的恨而已,但是他对她的畏惧却一点都没减,他害怕见到她,一见到她,他就会忍不住地想到自己在她心目中是如何的卑贱。
他还说枫凌雪不把王致军当人看呢,难道枫凌雪把他当人看了吗?他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只被她圈养的宠物而已,这只宠物曾经被她开车撞成了白痴,所以她为了不让自己的良心受损,不得不把这只宠物死死地囚禁着,然后虚情假意地哄着这只宠物,直到这只宠物彻底弥补好她心中的那一道愧疚缝隙!
从表面上来看,枫凌雪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实则,枫凌雪最终目的是为了她自己而已。她从来不去在乎那只宠物的感受,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她都要强迫性地施舍给他,她并不在意宠物高不高兴,反正对于她来说,只要把任何东西都给宠物就能医治她的愧疚了,就算她所强加给宠物的东西伤害到了宠物的心、限制住了宠物的自由、甚至是危及到宠物的性命,她也不会在乎,反正她心安理得。
这一切就是颜陌此时的想法。
他像猫一样迈着听不见声响的脚步,一点点地从枫凌雪的身边走过,一点点拉长他和枫凌雪之间的距离,即便枫凌雪在睡梦当中,颜陌也紧张到了极点,他和枫凌雪之间的距离隔得越远,他的恐惧感才能越轻。
他每走出几步,就会屏住呼吸朝枫凌雪看一眼,在他第三次看过去的时候,他看见枫凌雪的身子抖动起来,就像是受凉感冒了一样。
颜陌差点吓得半死,可是短暂的惊恐之后便是一阵轻微的、几乎感受不到的心软,枫凌雪好像是真的生病了。一想到这里,颜陌就忍不住地止住了脚步。
“她在这里守了一夜吗?外面的夜晚这么冷,地板那么硬,她昨晚又喝了那么多酒......”颜陌的脸色变得狰狞,他清楚地明白此时绝对不能心软,可惜他越是强迫自己狠心,内心却更是疯狂地朝相反的方向奔去。
他越是强迫自己去想枫凌雪对他内心造成的伤害,从而令自己的心能更加狠绝,就越是会强烈地回忆起枫凌雪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枫凌雪真的亏待过他吗?枫凌雪那种可怜兮兮的表情究竟是不是她故意佯装出来的?即便她给他的那些东西令他排斥,但他真的能恨她吗?怎么能?
他的思想好像每时每刻都会被分成两半,他很担心,自己在这种一黑一白的轮回之中是否会痛不欲生,直到灰飞烟灭。
一瞬间,颜陌对自己痛恨枫凌雪的事情感到了深深的痛苦和自责,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不是自私忘恩的,如果是的话,他会感到深深的不耻。
脑海中就好像在上演着拔河比赛,他的这一边出现了一丝轻微的差错,短暂的失去了一分力气,然而就因为这一个轻微的差错让他失去了战胜对方的先机,敌方的队伍猛地一用力,他这边就不由自主地倒了过去。
“心软是病,回头致命啊!每一次都是因为心软才输得体无完肤,这一次绝对不能输了!”颜陌这样想着,再次扭过身选择离去,只是他却能感受到自己的步伐已经不像刚刚那么沉稳了。
“都怪自己要去看见她,如果不去看她,根本就不会心软,只要不心软就能彻底摆脱她,还好,此时应该也为时不晚,只不过让自己白白添了一些愧疚而已,无论如何,只要溜了,让良心受到一点痛苦又有何不可呢?”他一边自我安慰,一边逐渐把自己的脚步变得更大更快,他离枫凌雪越来越远了,警惕性也可以一点点放松下去了。
这时一声喷嚏声传了过来,颜陌不用去看也知道是枫凌雪弄出来的,大清早的,冷汗也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但他很快就平静了内心,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向外迈着脚步,心中祈祷着枫凌雪没有抬起头看见他。
“颜陌!”枫凌雪焦急的叫唤声粉碎了他的美妙憧憬。
“要不要停下?要不要装作没听到,然后继续走?”颜陌想道。如果他停下的话就走不掉了,如果他继续走,他有足够大的把握走掉,他并不认为枫凌雪追得上他。
可是如果他就这样明目张胆、一点也不顾及枫凌雪感受、任凭枫凌雪在后追逐也毫不理睬的话,那么对枫凌雪也太残忍了吧?虽然她挺可恨的,但是,颜陌软弱的心始终却狠不下去,他根本就做不到枫凌雪对王致军的那种无情。他竟然有些敬佩枫凌雪的那种狠心了。
正当他左右为难、优柔寡断的这一段时间,枫凌雪已经追上了他,这下子想走也走不掉了,他暗恨自己的拖泥带水。
“你要去哪里?”枫凌雪蹭到了颜陌的面前问。
颜陌本来是不敢去看她的,可是为了不表现出自己的心虚,他只能看着枫凌雪。然而他刚想捏造谎言就愣住了,枫凌雪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已经冻成了可怕的青色,那两片被咬破的嘴唇非但没有愈合,反而被冻得红肿开裂,在她说话的时候,嘴唇的蠕动撕裂了已经被干涸血液黏住的伤口,鲜血便流了出来。
此时,颜陌哪里还对她有恨?就算她拿刀捅他,他也恨不起来呀!
“你要去哪里?”枫凌雪见颜陌不说话,再次问了一句,随即止不住地哭了出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受了一夜的苦还是因为猜到了颜陌的打算。
“我只是想......”颜陌顿时语塞,根本就找不到谎言来作为有力的理由。如果他不是想背着枫凌雪逃跑的话,怎么会不叫醒挨冻的枫凌雪呢?
“你不用说了,不用说......”枫凌雪大声地哭嚎着,像个受到了重大伤害的孩子,挤进颜陌的怀里。她想把颜陌的头往她的脖子那里塞,那样就能让她感受到失而复得的安慰感。可惜颜陌比她高,无奈之下,她只好把自己的头往颜陌的脖子里面塞。
还好,那里足够暖,她被冻得又疼又晕的脑袋好转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