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眉中年人猛的站起身,伸手扫开案上的茶盏,发出当啷的脆响。
他上前几步,走到跪着的人面前,猛喝一声。
“难道没给你机会吗?你说说如今之计,该当何如?”
见将军发怒,跪着的人松了一口气,伸手擦了一把汗,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摊在地上。
“将军请看,如今小冉被那小子救了,反倒给我们一个机会。”
他用指点了点地图,然后绕着画了一个圈。
“这么以来,我们就可以按计而行了。”
剑眉中年人低头看了看,哈哈哈大笑。
“好,好,好啊,还是子正有办法,这次一定要办的利落,别落下口实。”
跪着的人也微微一笑。
“不敢,不敢,只是到时候公子和小姐哪里要如何交代?”
“愚钝!”
剑眉中年轻抚长髯,笑意盈。
“此等大功,百年难遇,小的们何足为患,你可如此……”说完俯首低语。
跪着的人不断点头,最后有起身做礼,连呼:“将军英明。”言罢,一脸兴奋的走了出去。
等到大堂里只余他一人时,中年人这才转身望着堂前猛虎,自言自语。
“难道是九宫?可这有是要唱那一处啊?”
说完背着手,轻摇着身子,走了出去。
……
不久之后,云安城外聚起大队人马,从精良的装备和整齐的队列看来,应该是威震四野的镇远军无疑了。
领头的正是堂前跪着的那位,只见他大手一挥,大队人马疾驰而去,看方向,正是冲着清风镇而去。
……
此时站在城门洞下的杨有福却是左右为难。去了不好,不去也不好,他一时竟然没了主意。
云冉站在不远处,望着他轻声细语。
“走吧,我家又不是虎口狼穴,你怕个啥?”
杨有福最终还是跟着云冉去了云府。
不是因为云浩强硬的拉扯,也不是那些精装汉子凌厉而充满杀机的眼神,更不是云冉的苦苦哀求。
他之所以跟去,全是因为云冉最后回头时的眼神。
那无奈的眼神,像极了母亲最后一次离家回眸的样子,充满了渴望和期待。
那时候杨有福太小,并不懂。可这几年一个人生活,见到了各种各样的眼睛,他终于懂了那一双眼里的带着的情绪。
可惜,一切都迟了。
如今再看到这样的一双眼,杨有福心就软了。
他怕,又迟了。
只是走进云府大门的时候,他看着门楣上挂着镇远府的牌子,有些心慌。
还好兄妹两人的热情冲淡了他内心的不安,他在心里暗叹:“谁说权贵多无情,还得看人呐!”
其实这句话他是想对银根叔说的,可如今人却不在身边。
穿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不知走过多少个院子,杨有福终于被领到一栋精美的客舍里。
说是客舍,可在杨有福眼里就是宫殿,他就更加的慌张了。
还好云冉、云浩兄妹都走了,只有几个下人陪着。虽然还有些拘束,但看他们唯唯诺诺的样子、羡慕的眼神,杨有福就不慌张了。
吃晚饭的时候,他就镇静了好多。虽然桌上的菜他一个也不认识,但他却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然而,尴尬的还得尴尬。
饭后服侍他洗澡的竟是两个年轻的姑娘,漂亮的就像两朵花。
杨有福紧张的抓着破旧的衣衫,结巴的说不出话来,惹得那两朵花儿一阵轻摇。
他最终还是没能幸免,被两朵花儿抓着按进了桶里。
还好,那块不大的遮羞布总算带在了身上。
刚洗完澡,云浩就来了,看着杨有福满面红光,衣冠楚楚的样子,朗声大笑。
他的眼神就像一匹狼,而杨有福就是那只可怜的羊羔。
寒暄之后,云浩拿出了一把宝剑。精美的剑鞘上镂空雕着花纹,镶嵌着宝珠,还没出鞘,就隐约散出一股杀气。
杨有福不知何故,正想开口,云浩却抢先一笑。
“没看出,我那小妹还真上心啊。这把剑我求了好久,她都不愿意送我,可你一来,她就急着让我送给你!”
他那一双眼,盯着宝剑,充满了渴望。又盯着杨有福,意味深长。
杨有福哪里敢接,连连摆着手。
“我就是乡间的穷小子,这么金贵的东西,看一眼都是福气,拿着会折寿的。”
说完摸出手边的半刃剑,挤着笑脸。
“这把比较配我,那把配公子正好。”
云浩看了看杨有福,眼神在两把剑间徘徊许久,朗声大笑。
“小兄弟,还是你有眼光,要不要跟我混?”
“跟你?就我?”杨有福惊出一身汗。
云浩点点头,“怎么,我不配?”
“不不不?”杨有福连连摇头。
“是我不配,公子是英雄豪杰,而我是啥都不懂的穷小子,只会误了公子大事。”
云浩点点头,若有所思,转身望着窗外。
“也罢,今后有了难处,可来找我,千万别客气,好好歇歇,我就不打扰了。”说完扭头就走。
他一走,杨有福浑身就冷的厉害,他有些后悔来云府的决定。可夜已经很深了,如今走的话,就更加的不妥当。
于是在这天夜里,杨有福躺在奢华柔软的大床上彻夜难眠。
直到天明时分,才眯了一会,竟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的人全都躺在血泊里,银根叔躺在地上,口吐鲜血。从他微动的双唇上,杨有福读懂了那一句话。
“福娃子,快走,快走,越远越好。”
杨有福从梦里惊醒,抓着半刃剑跳了起来。他只觉得心里憋闷难受,却不敢喊,只希望这梦是反着的。
天刚亮,杨有福就再也坐不住了,可下人拦着,也出不去。
就在他万分焦急之时,云浩又来了。
听到杨有福要走的消息,又看了看杨有福换回的衣衫,他立马沉下脸。
“小兄弟,你这是不给我云浩面子啊!”
杨有福讪讪道:“哪敢?哪敢?我只是一个人野惯了。呆在这,好吃好喝的,我却不习惯,还望公子能谅解才好。”
云浩抬头看了看天,有些不悦,可转眼又挤出一个微笑。
“兄弟要走,我也不能拦着,别的给不了,可这些东西,你一定得带上。”
说完挥了挥手,身后的下人拿出一个包袱,摊开放在桌子上。
包袱里放着金银细软,差不多值几千两银子,杨有福哪里敢接,连连摇头。
云浩脸一黑,高喊,“看来,你还真不把我当兄弟啊?”
杨有福刚要搭话,他却又一摆手。
“也罢,你我兄弟情义到此,只怪云浩无能,他日相见,只当陌路。”
杨有福知道,今日不拿是走不脱了。只好拿起包袱,俯首做谢。
云浩终于露出笑脸,陪着杨有福折折绕绕,一直送到云安城西十里。
寒暄一番,杨有福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除了那个包袱之外,一切如故。
可没走多久,前面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里,隐约可见一人一马,端端的站在路中央。
等他走的近了些,却发现那人用黑色面巾围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腰间挎着长刀,被他用手拍得哐哐作响。
杨有福暗道不好,折身朝回走,谁知那人高声喊道。
“你走的了吗?”
杨有福一扭头,眼神里映出一把锃亮的长刀。
“我,我没钱!”他紧了紧背上的包裹。
“呵呵我不要钱。”那人一笑,有些阴森。
“我只要命。”他把刀拿在手里,盯着冷森森的刃瞄了又瞄。
“那不成。”杨有福搭着话,顺手抽出背上的剑。
“我的命不能给你。”
“那不是你说了算。”
那人有些不耐烦,翻身下马,几步就追了过来。
“你别过来。”
杨有福颤着声,连手里的剑也开始摇晃。
“呵呵,不疼的,一下就好。”那人扬了扬手里的刀,眼神里全是笑意。
“真的?”
“我马三刀啥时候骗过人。”
那人伸手拉了拉面巾,终究还是没有拉下。
“好吧!”
杨有福扬了扬手里的剑,拖着哭腔。
“你总得告诉我,为何要杀我?”
“好,像个汉子,那我就告诉你,省得你做了冤死鬼。”
“今后啊!再莫乱做梦,那会要命。”
那马三刀说着话,手里的刀一扬,劈头斩了过来。
“你……”
杨有福只来得及一声惊呼。
“记的今后,啊……你”
那人惊叫一声软塌塌的到了下来。
杨有福抽出长剑,一股鲜血沿着马三刀的脖颈间飙出。
他仔细的擦了擦刀,把尸体拖入树林中。
不久,杨有福对着面前的土堆拜了拜。
“我说了,不疼,嗯,那就是不疼。”
出了树林,马儿早已跑的没了影子,杨有福也懒得管。
这深府大院果真水深的很,救了人都能惹上一身麻烦。
还好自己是一个旱鸭子,不去也罢。
他决定还是听银根叔的,去京城,说不准真能碰上大银呢。
这么一想,他就定下心来,沿着官道一路向西南而去。直到临近黄昏,一条大河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条名叫澜沧江的大河,是大越国境内最长的河流。至小,杨有福就知道,清风镇上的小溪最后也汇入澜沧江,流入大海。也许,父母就在这条河的尽头等着。
杨有福第一次见到这么宽阔、浩渺的大河,有些惆怅,站在岸边,久久不愿离去。
这时他猛然想起先生讲的话,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当真如此!
却不知自己是一只条鱼呢,还是一直鸟呢?
但最好别是旱鸭子!
……
因为最后一趟渡船已经停泊,杨有福也只能在大河北岸的小镇上过夜了。
镇子并不大,临着澜沧江有一条短短的单面街道,只有一间叫悦来的客栈。
登记好客房之后,杨有福才觉得有些饿了。下楼点二斤牛肉,几碟小菜,一狠心,又要了一壶酒。
大侠吗,总得有酒有肉。
邻桌围着一群人,此刻正争的面红耳赤。
一人道:“你们可知,昨夜出了大事?”
“大事,啥大事?”
“唉,这酒味淡的很!”那人咂着嘴,一脸卖弄。
“不就是好酒吗?小二,来坛二十年的窖藏老酒坊,嗯算我账上,现在可以说了么?”一白衣公子轻摇折扇,很是潇洒。
“白公子,那能让你掏钱?要不,就来坛十年。我接着说了啊?”那人吞了一下口水。
“昨个儿吴越两国开战了,咱镇远军连夜奔袭,连克两城,难道你们都不知道?”那人左右望望,一脸诧异。
“吴二,你又胡说,要知道,乱说话是会掉脑袋的。”
那个叫白公子的青年,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一脸严肃。
吴二晃着头,大声道,“这话我可不敢乱说,我有一侄儿,一大早就被招走了,他就是镇远军,刚回来没几天,你说说能有错?”
“唉,这天下又要不太平了!”送菜的客栈老板,放下盘子,嘟囔了一声。
这一下,一屋子的人全都愣了神,谁都知道战事一起,就没了好日子。
“好好的,打啥仗吆?你说镇远军是不是弄错了啊?”一个商人摸样的人,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错不了,这次不怪镇远军,要怪就得怪吴贼的那些探子。抓谁不好?竟然抓到云将军头上。”吴二肯定的说。
“啥,抓云府的人,他们是不是疯了啊?”另一个青年插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