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不疯我不知道,我侄儿说啦,镇远军众将士听说抓了小姐,都义愤填膺。云将军实在也拦不住,只好连夜追杀。谁知,这一追,还真追出了问题,那个叫清风镇的地方竟然藏着大批吴贼。”
吴二随手喝掉一口酒,站起身高声喊。
“你们都怕打仗,可我吴二不怕,我一家几代死在战场上的一双手都数不清了。吴国要战,那就战,我越国的子民那个怕了他?”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震得杨有福耳内嗡嗡作响,他只听到清风镇三个字,其它的全都听不到了。
这嗡嗡声持续了几十息才停了下来,杨有福又侧耳细听。
恰好白公子要的好酒端上了桌上桌,众人举着杯子齐呼。
“越国必胜!”
白公子端着酒对着吴二问,“听你这么一说,那贼子借着救云小姐的名头,已潜入越地,不知为何不见追捕公文?”
吴二灌了一口酒,大声嚷嚷。
“那又如何?他要让我碰到了,必要他命。”说完从桌下掏出一把弯刀,哐的一声拍在桌上。
杨有福一愣,酒盅竟然脱手落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这一下满屋子的人拧过头,全都看了过来。
此时的杨有福,穿褐色粗布短衫,缠着绑腿,脚穿草鞋,桌上放着一把长剑。
一个人怔怔的坐着,怎么看,怎么怪。
邻座的那群人相视一眼,陆续起身,围了过来。
杨有福刚有些疑惑,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叫吴二的猛的上前,把手中的带鞘弯刀哐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斜着瞪了杨有福一眼,然后昂头站着。
那个白公子渡着步,把手里的折扇猛的一收,在桌子上敲了敲。朗声问:“小兄弟是哪里人?要到哪里去?”
边说边用扇柄不露痕迹的把杨有福搁在桌上的长剑拨到一边。
杨有福一下子本想作答,可看着眼前一群人不是善类,又听他们说清风镇上的事,心里愈发不满。
正要发作之际,那吴二抓起长刀,一手握着刀柄拉出一截,恶狠狠的说。
“白公子,你对他说那废话干嘛?干脆一刀斩了,一了百了。”
其他人连连点头,杨有福大一笑,心道,‘这天下当真不太平啊,不过是一剑的事,我倒要看看,那个不看眼。’
想到此处,他慢条斯理的又倒上一盅,举在手里。
吴二急眼了,跨前半步,却被白公子伸手拦下。
那白公子却连连摇头,摇着扇子,满面带笑。
“咱们不能放过吴贼,可更不能妄杀好人,且听他答过之后,在做决断。何如?”
众人又点头称是,只有吴二怒目圆睁,撇着头,一副气嘘嘘的样子。
白公子的轻拍他的肩膀,笑了笑。
“吴二兄弟,别急啊,咱坐下,喝口水,慢慢聊。”
一群人围坐了下来,恰好把杨有福夹在中央。吴二吊着一张脸,不时瞪上几眼。
到了此时,杨有福心里总算有了主意。
‘原来是一群愣子啊!’
他端起桌上的酒盅一饮而尽,呛得咳嗽了两声,又夹了几口菜。
这才盯着白公子沉着脸问道:“公子可是巡捕?”
白公子摇摇头。
“那,公子可是镇远军暗探?”
白公子又摇摇头。
“唉,公子可是皇家内卫?”
白公子再摇摇头。
杨有福长舒一口气,又端起一盅酒,一饮而尽。然后砸了砸嘴巴,连拨到一边的长剑看也不看,低着头咽下一口菜。
“你啥都不是,我凭啥告诉你?”
众人面面相觑,白公子一脸无奈。那吴二虎目圆睁,又要发作,可杨有福还是自顾自的喝酒吃菜。
其实这会儿他心里却乐开了花,原以为银根叔讲的那些故经(俗语中对故事的叫法)没多大用。可谁知,用的时候方才知道其中的妙处。
真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自己是不是错过了许多?
少就少吧!可这会儿,他只想朗声大笑,但还是憋住了。
因为书上说,上位者,当寡言。杨有福暗自告诫自己,别泄了气。
白公子按了按坐立不安的吴二,起身拱手。
“是我失礼了,公子莫怪。”
然后使了使眼色,一群人便起身离开,围在另一张桌子上窃窃私语。
杨有福不动声色的喝酒吃菜,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直到碟碗全空,又打了几个饱嗝之后,方拿过长剑,慢慢的背在身后,起身回屋。
上楼的时候,他有好几次都想回头,却想到那些故经里的情形,还是忍住了。
一夜过后,窗外迎来一个大晴天。
杨有福一夜没睡,因为昨晚临睡前,他想起了一句话。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他那里还能睡的下?
只好在出门的时候,用冷水洗了把脸,才有了些精神。
南岸来的渡船早已靠岸,一队队穿戴甲盔的军士把码头围了个严实。听说,全都是一大早从南岸赶过来的。
这会儿,围在码头上的人群挤作一团,小声叽咕着,站的有了些秩序。
杨有福略做打听,才知道那吴二说的不是妄语。
这些军士就是为了守护渡口,防止敌军探子作乱,看来清风镇是回不去了。
昨日客栈里的那群人远远望着杨有福,不怀好意全都挂在脸上。
杨有福心里有些慌,但还是回头瞥了一眼,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很快,轮到杨有福了。
那军士在他身上左右上下的摸了一阵,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从腰间摸出一张画像,看了又看。
杨有福内心狂跳,心脏好像要蹦出喉咙。还好那军士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上船。
杨有福大喜,急忙向船上走去。才走了三步,一个军官摸样的人跑了过来,大喊一身。
“你,站住!”
杨有福强忍着跳河的冲动,停住脚,站在那里不动。
那军官左右上下打量一番,又伸手拿过杨有福背上的长剑,噌的一声拔了出来。
他低着头用手摩梭着剑身,闷声问。
“哪里人?”
“云安城东。”
“去哪里?”
“京城。”
“干啥去?”
杨有福不语,那军官抬起头,提高了声音。
“我问你,干啥去?”
“嗯,走走,看看。”
“看看?”军官一脸疑问,继续用手摸着剑身。
“到底要干嘛?再不说,就当你是探子。”
“大人,小的没去过京城,就只是想看看,看能不能在那混一碗饭吃。”
杨有福低头盯着双脚,身体轻轻的摇晃了一下。
“有点意思。”
那军官轻笑着,慢慢把剑全拔了出来。
不知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砍了他!”
那军官瞥了一眼,那人马上没了声息。
“这就是你的剑?”
杨有福点点头。
“哈哈哈,第一次见这样的剑,长见识了。”
他哈哈大笑着,挥着手,拢了一群军士过来。
“瞧见没有,这就是剑客的剑,哈哈,一根铁条,哈哈哈。”
军官笑的弯下腰,嘴里小声嘟囔着。
“原以为能拿回小姐的剑,谁知道竟是个愣子。”
他随手把剑扔了过来,扭头就走。
“滚,快滚,害爷白高兴了半天。”
杨有福手忙脚乱的捡起剑,口中连连。
“大人慢走。”然后转身朝船上走去。
身后人群里,吴二握紧了弯刀,一脸失望。白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安慰。
杨有福不知道,那军官口里的小姐是不是他救的那个人?更弄不明白,为何会谣传成这个样子。
‘自己明明救了人,却落得如此下场,难不成,这世道真的一样了?’
登上船的杨有福独自叹息,他也曾怀疑过被他救了的云冉,可又摇头苦笑,为自己这个奇怪的念头感到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