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声未毕,他忽觉口里忽然多了一块硬东西,急忙吐出来一看,竟是一声银子,足有十两以上。
再抬头看时取酒的人早巳回到“半枰石”了。
那船夫懊悔不已,暗道:这不就是腾云驾雾的神仙吗?早知道,真不该叫嚷,由他多拿几坛倒可发一笔小财……
“半枰石”上,两人开坛畅饮,越谈越觉得投契。
穆乘风不胜羡慕的问道:“黄兄适才施展的身法,迎异一般轻身提纵术,不知是不是绝传已久的神行缩地玄功?”
黄无父摇头笑道:“我也不知道这功夫叫什么名称,反正从小由师父传授,日夕苦练,十数年不曾中辍,施展起来,好像比轻身提纵术要快速一些。”
穆乘风道:“黄兄是几岁拜师的?”
黄无父道:“大约一岁不足,那时我全家惨遭杀害,房舍犹在焚烧,幸亏师父赶到,从一处狼窟中救了我……”
他仰面干了一杯酒,掀起竹笠,指着自己脸上疤痕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我这些伤痕,都是被狼抓伤的。”
穆乘风惊呼一声,问道:“是谁杀了你的全家?”
黄无父摇头道:“不知道。”
穆乘风又问:“那么是谁将你抛进狼窟的呢?”
黄无父又摇摇头道:“不知道,据师父告诉我,他曾在狼窟附近找到一具女人的尸体,而且,当我被救出狼窟时,哑穴早经封闭,以情推想,可能是家中发生变故之际,那女人偷偷抱着我向屋后乱山中逃走,不幸被仇人追及,情急之下,将我点闭了哑穴,误投狼窟,侥幸狼窟中只有几头小狼,才留下一条残命。”
穆乘风感叹说道:“原来黄兄竟是在家遭惨变,幼失估恃,跟小弟同样是不幸的孤儿。”
黄无父诧异地道:“怎么,你也是孤儿?”
穆乘风黯然点头道:“小弟的身世与黄兄相比,虽然幸运得多了,但咱们却有一个相同的遭遇,黄兄因有狼窟掩藏,才能逃脱大难,小弟倒是靠狼乳维生,才没有变成沟中饿殍……”接着,也将自己幼时遭遇,说了一遍。
黄无父激动地道:“穆兄,同是无家可怜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如不猥琐见鄙,咱们就结为异姓兄弟如何?”
穆乘风大喜,说道:“正合我意,你我撮土为香,指石为誓,如负此盟,人神共鉴!”
两人便在半枰石旁并肩跪下,望天祝祷,互叙年岁,黄无父略长,穆乘风年幼,、彼此通诚结义,永为异姓兄弟。
祝拜完毕,重新席地而坐,黄无父慨然长叹道:“愚兄自解事之日起,终年独居,从无一个朋友,又因面貌丑陋,自惭形秽,是以除家师之外,将世上的人都当作仇敌,今天与二弟一席坐谈,竟然十分投缘,才知道自己从前的想法实在太偏执了。”
穆乘风诚恳的说道:“初见面时,小弟对大哥同样猜忌甚重,如今才知大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黄无父道:“这也难怪,皆因江湖险诈,令人防不胜防,商呼们又都无父无母的孤儿,对一切就怀着大多猜疑。”
穆乘风道:“大哥请恕小弟冒昧,你果然是没有父亲的人么?”
黄无父脸上忽然掠过一抹阴影,木然良久,才仰面苦笑道:“人皆有父,岂我独无?不过,在我的记忆中,既不知道父亲的姓名,也不知道他的容貌,所以家师替我取了无父这个名字。”
穆乘风诧道:“那么大哥怎知道自己姓黄?”
黄无父道:“我母亲姓黄,我是跟从母姓。”
穆乘风想了一下,又道:“大哥家遭变故的时候,只有一岁多,尚未解事,怎会记得伯母的姓氏?”
黄无父道:“这是家师后来告诉我的,家师和母亲乃是同门师姊妹,情谊一向极好。”
穆乘风接口道:“既然如此,令师一定也知道伯父的姓名了,难道她没有告诉大哥?”
黄无父摇了摇头,说道:“她老人家只告诉我说,那种薄情薄义的男人,不配为你的父亲,他只是一个连野兽都不如的畜牲……”
穆乘风骇然道:“她怎么会这样痛恨伯父?”
黄无父道:“此话说来话长,二弟,你听说过武林中有一个名叫太阴门的门派吗?”
穆乘风摇头道:“没有。”
黄无父又道:“当年的大荒三老中,有二位太阳叟东方烈,你总该听说过吧?”
穆乘风吃惊道:“大荒三老名满天下,莫非大哥的师门竟是……”
黄无父道:“不!愚兄并非大荒三老门下,只是太阴门却与三老中的东方烈颇有渊源……”
话声微顿,然后缓缓说道:“太阴门的创教祖师,名叫阴婆婆慕容冰,也就是太阳史东方烈的妻子,皆因她身具异禀,武功专走阴柔路子,久而久之,渐渐影响了性格,竟与太阳叟的阳刚性格相背而驰,夫妇俩终于反目侃离,阴婆婆一,怒之下,便在北大山寒冰谷自创太阴门,专门收录女弟子,授以独门阴柔武功。
“阴婆婆收徒极苛,除了资质之外,并且词订下两项严格的门规:第一,不许门下弟子擅人中原第二,必须终生不嫁,永保处子之身,如果违背了这两项,轻则废去武功,斩断四肢,重则五阴绝脉手法,追索性命。
“北大山远在西域,太阴门弟子又绝迹不至中原,是以武林中人知道太阴门的并不多,当时太阴门下,共有十二名弟子。号称太阴十二钗,其中,最得阴婆婆宠爱的两人,一个名叫龙姑,也不是愚兄的救命恩师,另外一个,就是我的母亲……”
穆乘风轻“哦”了一声,张口欲说什么,却又强自忍住。
黄无父问:“你觉得很意外是不是?太阴门下既然终生不嫁,怎么又会生下我来,对吗?”
穆乘风赦然道:“是的,小弟猜想后来一定发生了不幸的变化了……”
黄无父点点头道:“一点也不错,那不幸的变化,就是我的母亲在偶然的机会中,邂逅了一个由中原去的男人,更不幸的是一时情不自禁,竟跟那男人相偕私奔,逃离了北天山……”
穆乘风叹道:“这样一来,岂不是触犯了太阴门的门规了么?”
黄无父道:“触犯门规还是小事,叛师潜逃更使阴婆婆大为震怒,当时便颁下迫魂金牌,严令限期追杀我母亲,那受令的人,就是龙姑。”
穆乘风被这段故事引起莫大的兴趣,不由问道:“龙姑既是奉命追杀伯母的人,后来又怎会救了你的性命,反而成了你的师父呢?”
黄无父道:“天下的事,往往出人意料。龙姑和我母亲一向感情就很好,当她衔命追来中原,找到我母亲,却发现我母亲已经有了身孕,犹豫再三,都不忍心下手,只好独自转回天山向阴婆婆倭称业已达成任务,并且将自己的头发剪下一络假充证据,暂时骗过了阴婆婆。尚幸没有过多久,龙姑继承了掌门大位,心里始终对我母亲惦念难忘,于是再度来到中原探望,竟恰巧赶上我家发生变故,她老人家来迟一步,未能及时援救我的母亲,便将我带回天山,安顿在寒冰谷外一个幽密的洞穴中,每日以兽乳为食,抚养我长大,唯因格于门规,仅能授我武功,始终未行拜师之礼……”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眼中闪现着激动泪光,一连饮干了三大杯酒,接着又道:“我孤零零一个人在山洞中长大,自幼习于独处,没有游伴,也没有朋友,实际说来,根本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二十年来唯一能见的亲人,只有师父,她老人家仅救了我的性命,传授我的武功,也等于是我的慈母,我只恨自己不是女人,否则,宁可老死天山,也不会再到中原来了。”
穆乘风听完这番叙述,黯然良久,才凝容说道:“大哥,从你所说的这段往事看,令师必定知道你的父亲是谁,你有没有问过她老人家?”
黄无父叹道:“自然问过,但是她老人家好像不愿提起这件事,总是推说不知道。”
穆乘风沉吟道:“那么,她让你到中原来,又有什么目的呢?”
黄无父道:“她老人家并不愿意我离开天山,但我既不能一辈子躲在山洞里又无法皈衣太阴门下,加以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所以才决定返回中原,寻访仇人。”
穆乘风问道:“关于当年杀害伯母的疑凶,令师可曾提供什么线索?”
黄无父摇摇头,黯然道:“师父对我为母报仇的事,一直不表赞同,当我离开北天山的时候,他老人对我说情孽祸根,由人自招,你母亲当初一念之差,为情私奔,才惹来了杀身之祸,这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怨不得谁,孩子,你虽然不是太阴门下,但为师已将本门武功倾囊相授了,如果你要返回中原创一番事业,为师深表同意,那报仇的事,还是别再想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