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竟叹了一口气,道:“武林中多少恩怨,都起因于情孽纠缠,你既与月眉订下婚约,又受了欧阳佩如的托付,如何安排已煞费苦心,现在又加上一个庞文彬,将来结局真叫人不敢想象。”
蔡旭琨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管它呢,且先把眼前大事解决了,到时候再说吧!”
这一夜,四人围坐而饮,喜忧参半,直谈到深夜才各自安歇。
第二天一大早,庞文彬又喜孜孜来到思过堂,一进门便向穆乘风拱手笑道:“穆兄,恭喜!恭喜!”
穆乘风愕然道:“又有什么喜讯?”
庞文彬道:“适才接获传报,来人已越过碧鸡关,循官道直奔大理来了,教主命座下九侍和小弟前往中途迎接,小弟就将穆兄意欲同行的意思转告了教主,没想到竟蒙允准,教主现在大殿立等穆兄见面呢。”
穆乘风听了之后,高兴得从床上跳了起来。
蔡旭琨急道:“马上要动身吗?”
庞文彬道:“各事都已齐备,只等教主召见之后,立即动身。”
蔡旭琨又问道:“大约多久时间才能回来?”
庞文彬道:“按行程估计,明日午后,咱们就可以在英武关和他们会和,最迟后天晚上,便能返回大理了。”
郭竟喜不自胜,一把拉住穆乘风,颤声说道:“孩子,见到你杜四叔,就说咱们在这里都很好,如果你孟二叔和狄三姑也来了,替我多道辛苦,问问他们可有在石泉养伤的丁七叔的消息。”
穆乘风一面点头答应,一面匆匆着衣梳洗,整顿妥当,立即随庞文彬赶到万寿宫正殿。
鬼叟朱逸早已在殿上端坐而待,左右分立着九名鲜衣老者,正是黄衣神教中的“九侍”。
那九人都是当年跟随鬼叟朱逸来苗疆开创基业的亲信,年纪皆已超过六旬,穆乘风只认识其中一个“飞天豹子”李昆,其余全叫不出名号。
鬼叟脸色虽然仍是一片冷漠,但呼吸促迫,分明内心也很激动,淡淡扫了穆乘风一眼,说道:“你可知道老夫准你同去的原因吗?”
穆乘风躬身道:“教主钧意,是要晚辈面见盟叔,先告知教主善待之情,以免再生枝节……”
谁知话犹未毕,鬼叟却冷哼了一声道:“错了!”
穆乘风一怔,道:“那么,教主的意思是……”
鬼叟朱逸站起身来,负手在殿上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冷漠地道:“关于当年老夫绝情逐女的事,你可知道?”
穆乘风道:“晚辈略知一二。”
鬼叟朱逸冷然一笑,道:“那就好,当年她们负气离开苗疆的时候,曾经发过重誓,自愿永绝父女之情,终生不再回来,如违重誓,甘愿挖去双目,以示自己无识人之明。这句话,想必你也知道……”
穆乘风惶然说道:“这……晚辈却不知道。”
鬼叟朱逸道:“现在老夫告诉你,就是要你替老夫传达这句话,咱们黄衣神教,最重血誓,一言出口,终生不渝,她们要回来,更须履践誓言,否则,就不必回来。”
穆乘风听得骇然一惊,忙道:“教主这话错了……”
鬼叟沉声道:“大胆,你怎敢当面指责老夫!”
穆乘风挺了挺胸膛,侃侃说道:“晚辈并非指责教主,但常言说:虎毒不食子。当年两位公主被游西园甘言所惑,负气下嫁,那是她们年轻识浅,缺乏知人之明,二十年来,业已饱尝辛酸,悔恨莫及,如今游某已遭报应,两位公主孤苦无依,企求重返家园,再叙天伦之乐,正是倦鸟知返,浪子回头,教主应当念在骨肉情分,曲予抚慰才是,怎么竟旧话重提,逼令亲生骨肉,去应那惨酷的血誓呢……”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内心也的确十分激动,分明看见庞文彬在一旁频施眼色,仍装作没有看见,抗声又道:“晚辈言出由衷,听与不听,全在教主,但教主如果一定要这样做,尽可命令座下九侍传话,或者等两位公主抵达以后,亲自动手挖了地们的眼睛,晚辈宁可返回铁屋接受禁锢,也不愿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说完,又向庞文彬拱拱手,道:“庞兄请吧,小弟不去了。”转身便走。
鬼叟朱逸叱道:“站住!”
穆乘风昂然应道:“教主尽可杀了晚辈,此事恕难从命。”
鬼叟朱逸忽然发出一阵吃吃低笑,说道:“好一个倔强的小于,你既然自有主意,老夫倒不便勉强你,好,你去吧!”说完,拂袖转人殿上垂幔之内消失不见。
庞文彬长吁一口气,向穆乘风露齿而笑道:“穆兄,时候不早,咱们该动身。”
穆乘风气犹未消,正色道:“若要小弟代传那不近人情的话,小弟宁可不去……”
庞文彬含笑低声道:“穆兄何其太迂?难道教主的意思,你真的不懂么?”
穆乘风愕然道:“他不是要我转告两位公主,要她们履贱誓言,自挖双目吗?”
庞文彬道:“恰好相反。教主的意思,正是怕她们想起当年的誓言,做出傻事,所以才特地要你跟咱们同去。”
穆乘风迷惘地道:“为什么要小弟同去呢?”
庞文彬笑道:“这道理很简单,若是两位公主自己返回苗疆,少不得要履贱当年血誓,若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被人强迫送回来,自然就不用履行誓言了,现在你懂了么?”
穆乘风这才恍然大悟,失笑道:“原来如此,那是要小弟去做恶人,以免教主为难了!”
庞文彬低声说道:“知道就好,快走吧!”
于是两人偕同九侍和一队精选的剽悍苗人武士,分乘两艘大般渡过洱海,换了马匹,向东而行。
当晚在祥云县附近的云南驿歇宿,又接到飞鸽传报,知道来人已过楚雄,即将抵达镇南县境。
庞文彬笑道:“他们倒是来得极快,看来咱们明天也得走个早,先到英武关等候。”
这一夜,穆乘风心情亢奋,根本无法入睡。回想两月余来的禁锢生涯,以及杜腐单人独骑的万里奔波,总算都没有白费工夫,只等明天会面之后,送回朱雀姐妹,换到解药,但可重返中原,跟复仇会决胜负,若揭穿复仇会主是谁?师父所蒙受的冤屈,也可迎刃而解了。
他越想越兴奋,眼睁睁盼到东方泛白,把庞文彬等人也叫了起来。
黎明时分,一行人马便启程上路,及至越过普棚,前面一座前隘,就是英武关了。
穆乘风少先催马直上关口,凝目眺望,沙桥镇方向还是静悄悄的,显然杜腐他们还没有到。
庞文彬道:“咱们来得太早了些,且在关上按下营帐,略作休息,准备些茶水,等会见面时才好叙话。”武士们答应一声,纷纷下马分头准备。
穆乘风恨不得背插双翅,早些飞去和杜腐见面,便道:“庞兄在此等候,等小弟向前去探望一下如何?”
庞文彬笑道:“最多再有个把时辰就见面了,何必急在一时呢?”
穆乘风道:“我杜四叔远道攒赶而来,心里必然焦急,两位公主近乡情怯,一定也很不安,如果遽见关上许多人马等候,只怕反会受惊,不如小弟先去知会一声,也让她们体会教主关切之意。”
庞文彬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穆兄快去快回。”
穆乘风点头答应,一抖丝缰,催马下了关隘。
由英武关东往沙桥镇和镇南县境,一路地势倾斜,目务可以及远,穆乘风策马而下,快疾如飞,才到沙桥镇口,远远已望见尘头大起,一队车马正风卷浪涌般向镇中驶来。
穆乘风催马迎上前去,刚欲举手招呼,突然脸色一变,目中暴射出两道惊诧骇异的光芒……
原来那一队飞驰的车马前面,正有两骑领先赶路,马上人一着紫衣,一着白衣,赫然竟是“乾坤双剑”许家兄弟俩。
乾坤双剑怎么会跟杜腐同行呢?
穆乘风心念疾转,顿生不祥之感,急忙一勒坐马,闪避在镇口一排茅屋后面。
大队车马进入沙桥镇,速度突然减缓,在一家打尖的饭铺门前停了下来,“乾坤双剑”一齐圈马飞身落地,大声道:“就在这里吃些东西再走吧!”
同行共有四辆篷车和二十余骑骏马,鱼贯排列,迄通长达半里之遥,篷车帘幔低垂,密不透光,马上骑士衣分紫白二色,神情骠悍,全是二十来岁的健壮少年,最后一辆篷车后面,正系着那匹罕见异兽“通天雪犀”。
这时候四辆篷车已入镇街,后面的马匹,却还有大半留在镇外,但车马停列,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穆乘风看得暗暗纳罕,他虽然猜不出那篷车中坐的什么人,但已经可以断定,这些人决不会是杜腐从保定府长乐巷带来的弟兄。
可是,这批人如果不是杜腐带来的,那“雪犀”又怎会杂在行列之中呢?
正在惊疑不解,第一辆篷车的窗帘已缓缓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