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嵩虽是龙门的第三代掌门人,但他生性淡泊,不肯滥收门人,因此他门下只有三个弟子。
大弟子陆长荣,已经三十出头,替师父管理镖局,人称陆少镖头。二弟子林仲达,今年二十六岁。三弟子穆乘风,今年十八岁,当初原是弃婴,由宇文嵩夫妇一手扶养长大。
这穆乘风是宇文嵩的三弟子,但宇文嵩从未教过他一招半式的武功,只请了一位宿儒教他读书。
宇文嵩为什么不教他练武呢?其中原来另有一段原因。
那是十七年前一个春天的早晨,宇文嵩正在练武场中教陆长荣、林仲达两人的武功,听到大门口趟子手们大声谈论,似是出了什么事!
宇文嵩忍不住跨出门去,只见七、八名趟子手正在七嘴八舌围在路上说话。
宇文嵩不觉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声咳嗽原是总镖头出来的暗号,因为镖局的趟子手,都是粗人,几个人在一起,自然更会粗话出宠,他为了要维持总镖头的尊严,听到他们说粗话总是不大好,因此每次出来,总要先咳嗽一声,让大家知道总镖头出来了,就可以安静一些。
那几个趟子手听到总镖头的声音,连忙垂下手来,叫了声:“总镖头!”
宇文嵩问道:“你们围着看什么?”
其中一名趟子手道:“回总镖头,咱们镖局门口,不知什么人送来了一个弃婴。”
“弃婴?”宇文嵩道:“你们看到什么人放在咱们门口的?”
随着话声,走了过去。
就在他举步跨出的同时,从大路上正有一道人影飞奔而来,这人奔行的速度奇快无比,转眼之间已到了宇文嵩的面前,他来得快,刹住得也快,只要再差上半步,两人就非撞上不可。
宇文嵩一怔,抬目朝那人看去。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宇文总镖头,在下是给你老送信来的。”
他左手果然拿着一个信封,迅快递了过来。
宇文嵩本待伸手去接他的信封但听了对方这句话,觉得事出突兀,连信都没有去接,注目问道:“朋友是那里来的?”
那人左手把信递出,宇文嵩要接未接,那封信就跌落地上。
宇文嵩往下看了一眼,信封上果然写道:“宇文总镖头亲启”字样,就这瞟了一眼的时间,瞥见那人右手举了起来,掌中寒光一闪,极似匕首,心头不禁猛然一惊,那还容他出手?身形一个轻旋,左手疾翻使了一记擒拿手法,五指如钩,一下扣住了对方手腕,右手同时疾出,把对方手中匕首夺了过来。
这一记空手入白刃的手法,当真动作如电,迅疾俐落。那人右手被他抓住,居然一点也没有挣扎,手掌一摊,任由他把掌中的东西夺了过去。
宇文嵩东西入手,才发觉对方手中并非匕首,急忙低头看去,原来被自己夺过来的竟是一个羊脂白玉的锁片。前面刻着“长命富贵”四字,后面还有一个“穆”字,但一望而知前面四字是雕玉匠刻的,字体工整,后面这个“穆”字,却是有人用剑尖刻的。
宇文嵩看得一怔,急忙抬目朝那人看去,要待问问清穆。
那人朝闻大声微微一笑,突然洒开大步,转身奔行而去。此入身法之快,可以称得上疾如奔马,宇文嵩连开口说话的机会也没有,他已奔出十数丈外,如飞而去。
宇文嵩暗暗赞了声“好快的身法!”
手中还握着玉锁片,觉得此人行动古怪、心下更是疑窦重重,俯身拾起信封,撕开封口,抽出一张纸来,赫然是大街上镇安银号一万两银票,除了银票之外,并无只字,心中更起疑。
想到那人行动怪异,无故送来一方玉锁和一万两银票,这事可能和那个弃婴有关。举目看去,地上果然躺着一个三四月大的婴孩,生得又白又胖,此时闭着双目,睡得甚甜。
宇文嵩想到此人送来一万两银票,和一面玉锁,自然是希望自己收着这婴儿了。当下就吩咐趟子手把婴儿抱进去。
一面把经过和阮夫人说了。阮夫人膝下无儿,看到这个男婴,自然满心欢喜。宇文嵩因玉锁上刻的“穆”字,可能就是这孩子的姓,因此就叫他穆乘风,从小由阮夫人一手抚养。
那时宇文嵩膝下犹虚,穆乘风又是个粉妆玉琢的孩子,自然博得夫妇二人的喜爱。
第二年阮夫人生了个女孩,那就是可人但宇文嵩夫妇并没有偏心,对穆乘风和自己的女儿始终一样看待。
穆乘风八岁那年,宇文嵩要他正式叩拜祖师,准备传他武功,那知当天晚上,宇文嵩在书房案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玉不琢、不成器,故美玉必需经过雕琢,方可成器,但雕琢必须是大匠,方能成名器,如由坊间随便雕琢,反而坏了这块美玉,岂不可惜?”
这张字条,既不像信,也不像作文,但自己书跨中从没有人进来,这会是什么人写的呢?
宇文嵩虽是武人,从小也读了不少书,再一琢磨,便已明白过来,今天是自己要穆乘风正式向祖师叩头列入龙门,准备传他武功,就无缘无故出现了这张字条,那分明说自己并非大匠,调教不出好徒弟来。
当时心头不觉有气但他终究是个有涵养的人,继而一想,觉得武功一道,天外有天,入上有人,自己这点武功,当真是沧海一粟,说不上是上乘功夫,就不再教他剑掌一类武功,反而敦聘了一位饱学之士,教他读书。
果然,过了没有几天,穆乘风手里拿了一本薄薄的手抄本子,来给师父看,说是在门口玩的时候,一个老道人送给他的。
宇文嵩翻开一看,竟是一本内功口诀。他身为龙门派掌门人,自然是识货之人,一眼看出书上记载的内功竟是一门高深武学,书中有图形,也有注解,心里立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当下就要穆乘风把书本留下,自己先看了一遍,然后再传给穆乘风,而且连自己女儿也没有传授。
从那天起,他规定穆乘风白天念书,晚间运功,这件事,也并没跟阮氏夫人提起,也叮嘱穆乘风不许说出练功的事来。
阮氏夫人为了丈夫不教穆乘风的武功,还和丈夫吵过几次,说孩子渐渐大了,你做师父的怎么一直不教他练武、宇文嵩只是笑笑,没有作声。
阮夫人一气之下,心想:“孩子是我带大的你不肯教他武功,就由我来教。”
这样阮氏夫人就背着丈夫,把鹰爪门的武功,大小擒拿手,大力鹰爪功等,逐一传给穆乘风,而且也一再叮嘱穆乘风,不可告诉师父。
穆乘风天资聪颖过人,一学就会,阮氏夫人疼爱他和自己亲生儿子一般。
一晃眼,就是十年了,穆乘风已经长得一表人材,英俊潇洒,不但内功已有相当根底,鹰爪门的武功,也已经练得十分纯熟,尤其十年寒窗,经史子集,也读了不少,只是宇文嵩平日为人温和,但家规极严,穆乘风自小受师父熏陶,规行矩步,自然也十分拘谨。
倒是小师妹宇文可人,被她母亲宠得像一只小黄莺似的,整天窜来窜去,咭咭格格的又说又笑,宇文嵩也拿她没有办法。
这天正好是清明节。
宇文嵩夫妇带着女儿宇文可人和二弟子林仲达、三弟子穆乘风,十几名家丁,上北固山扫墓。这是宇文嵩祖父宇文沧海的墓。宇文沧海是龙门的祖师,大家祭拜之后,宇文嵩就给女儿和两个门人讲述着沧海公昔年的事迹。
清明时节雨纷纷,天气忽晴忽雨,变幻不定,本来是好好的天气,忽然下起雨来,而且雨水有越下越大之势。
宇文嵩仰望天色,说道:“这雨一时只伯停不了,我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再说。”
林仲达道:“师父,过去不远,有个庙宇。”
宇文可人朝穆乘风招招手,叫道:“三师哥,我们快走。”
话声出口,当先扭着腰肢朝前奔去。
穆乘风听到小师妹相招,也就跟着追了上去。
阮夫人知道他们师兄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两人都长大成人了,心里自然十分喜悦,忍不住含笑回头朝丈夫看去。
宇文嵩自然也看到了,但他想到穆乘风的身世,心头不禁起了一丝阴霾,脸上也不期而然的微微攒了下眉。
阮夫人看丈夫脸上有不豫之色,心头不禁有气,暗暗哼道,“乘风有那样不好?你就是一直不喜欢他。”
大家没带雨具,也就脚下加快,朝山麓奔行过去。
行了不过半里光景,就抵达庙宇,那是一座荒芜已久的土地庙,一共只有一进,大殿上到处都是瓦砾,有许多地方还在漏水。
庙外大雨倾盆,屋檐前雨水像挂了一道水帘。
宇文嵩眼看着雨一阵大,一阵小,始终不停,心头甚是烦乱,只是望着天空出神。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庙外传了过来,接着只见十几个黑衣人冲进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