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大人们隐瞒什么

高高的拱顶，让城堡大厅显得更加空旷，狭长的窗户把阳光一束一束投下来，使整个大厅宛若剧场，给人一种不真实感。在窗户的间隔处悬挂着历代安道尔伯爵的画像，他们就是观众审视着子孙后辈的表演。

隔着橡木长条桌，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左边的那位身材魁梧，懒散地靠着椅背，他衣着考究，银色卷发连鬓胡须打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就是养尊处优之人。右边那位面色苍白，须发梳理随意，衣着仅仅是整洁而已，但他坐姿端正符合贵族礼仪。他规规矩矩放在桌面上的双手，十指指甲因经常啃咬歪七扭八，这是个压力大又长期得不到缓解的人。

“尊敬的劳赫乔治大管家，”左边的男人开口打破令人压抑的沉默，“那些孩子很不错，我真的很想全招他们进学院。可是——哦，见鬼，我真不该来的！但接了这倒莓的差事，我就得按学院的新规矩来！听我说，只要安道领能凑齐那另外八个孩子的学费，只要一学期的。只要他们进了学院大门，看在我们两家传统友谊的份上，我发誓：我会尽全力为他们提供勤工俭学的机会！”

安道尔领大管家还是沉默，令人难堪的沉默，对面的人不得不再次打破沉默，身体前倾几乎要压在桌子上了，凑近劳赫乔治，“真得不行么，招生的机会五年一次，而赎人每年都可以的！”

“不行，”大管家的声音干瘪沙哑，“如果我们不按约定每年都赎人，他们全体就会被异教徒卖做奴隶！”

“哦，该死的东征！”对面的人身体重重地靠回去，“更该死的是这第二次我们还打输啦!”

大厅里重新归于沉默。

好在敲门声传来，“请进！”大管家喊道。

大管家是外人的称呼，而城堡里的人都叫他书记官。他曾是安道尔骑士团的书记官，兼财政官，加入星辰教东征，负责骑士团行军作战的一干琐事，又包揽了骑士团对外沟通联络的大小事宜。实际上是骑士团二号人物。

进来的是邓肯，平常进城堡大厅，他这位家族继承人是不用敲门的，不过有外人在必须保持礼仪。

大厅里的俩人都站起来，冲他施礼。邓肯还礼，“乔治叔叔好！克劳恩先生好！”

克劳恩再度施礼，“弗雷德少爷好！”

劳赫乔治只是跟着施礼，没有说话，眼睛躲着邓肯。

礼仪做足了，邓肯说话不再客气，直接了当，“克劳恩先生，尊敬的学监大人，安道尔家族曾经是学院的捐助人，按惯例我们只要向学院推荐八至十三岁，身体健康受过良好教育的子弟，学院有义务全部录取的！如果您还顾忌我们两家的传统友谊，那请您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

克劳恩头疼了，弗雷德少爷这番话犀利无比又挑不出毛病，果然真是一趟倒霉的差事呀！

这位克劳恩先生曾是爵位的第五顺位继承人，有能力却懒的做事，学监一职正好适合他的禀性，位高权不重。这一职位也是克劳恩家族退出常务管理后，学院给侯爵的一个面子。从前五年一次的招生是结交人脉的机会，这种好事学监大人总要插上一脚的。可这一次学院招生出新规，结交人的事变成得罪人的事，克劳恩家族想躲却给其他三方硬拉来了。好事共享了，坏事也该共担的。

“学院遭遇财政困境，极大影响了我们覆行对各友好领地义务的能力。经过艰苦努力，我们筹措到了一笔资金坚持如约招生，但是趋于严格的准标必然让很多优秀的孩子不能如愿。相信我，对这，我比所有人都痛苦，但这就是现实，谁也回避不了的现实！＂克劳恩先生态度谦卑的一番长篇大论，把学院所处困境，自身两难的处境全倒给了这位安道尔家族继承人，他是把邓肯当成平等谈话对象的。

“财政困境？”邓肯紧蹙眉头，“可是据商道上观察，克劳恩家族商贸繁荣，日进斗金！怎么会出现你所说的财政困境！”

克劳恩先生一惊，迅速瞥一眼大管家，当他确信身边人不可能有丝毫泄露的时候，稳住心神，说；“是战争，具体说是第二次星辰军的东征，榨干了克劳恩领乃至法兰克帝国的财政！”

“战争最大的消耗是战士，学院应该扩招才对，而不是相反！”

这话简直令克劳恩招架不住了，他尴尬强笑着：“要知道战场在遥远的地中海东岸，无论乘船渡海或是绕海陆上行进，这绝对是笔巨大花消！＂

“我知道这是真的，可那至少是九年前的事啦！”

话到此，克劳恩再无辩解余地，只能尴尬以对。邓肯也不穷追猛打，把脸转向大管家。

劳赫乔治的目光一直躲闪自家少爷，就那么沉默地站着。

邓肯有理由不满他这沉默，安道尔领有麦田、有果园、有采石场、有狩猎队、有过境税、有依托商道的各种生意。怎么会供养不起几个孩子自费入圣*克劳恩学院？刚才他说克劳恩家族商贸兴旺，其实就是暗示大管家的。

邓肯很想问一句：钱呢？可是又问不出口，原因并不只是有外人在，主要还是因为有些他看在眼里了。城堡里的成年人多是骑士团成员，他们每日努力工作，生活却简朴，每日两歺每顿麦粥，黑面包、洋葱、咸鱼。至于肉、蛋、奶，那是孩子们吃的。穿着方面，整个城堡也只有邓肯光鲜体面，但他这领主唯一继承人，货真价实的贵少爷，连个侍女仆从都没有。努力工作，曰进斗金，却又生话困苦，邓肯更想问一句了，钱呢？

邓肯忍住不问，是他信任、敬重乔治叔叔。自从母亲离开城堡，这位大管家就是领地的全权负责人了，他贡献了全部身心才换来领地各项事业蒸蒸日上的。或许他，不，应当说他们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可这更加令邓肯气恼，当我是什么人了，我是领地的唯一继承人！难道今天的一切不都要今后的我承担！就因为我是孩子吗？好吧，我可以不问，但不能不说，不能让他们认为我被蒙在鼓里啦。

“算了，我不问了，那怕你们隐瞒什么，也不是我现在能管的，”邓肯逆了射入大厅的阳光眯了眯眼晴，挂在墙上的历代先祖正威严地注视着他，“我想说的是：我的伙伴们一定会进入圣*克劳恩魔武学院的，一个不能少！我要用自己的办法！”

孩子的话，说得两个成年男人又惭愧又是感激，克劳恩躬身致意，“不需要您做太多。相信我，弗莱德少爷，只要你给我一个说得过的借口，我会尽全力帮助你们的！相信我！”

邓肯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大步出大厅。

听到门呯的一声关上，克劳恩擦着冷汗说：“尽管我见证了他的出生，甚至差点做了他的教父，可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他真得是个仅仅十岁的孩子吗？”

劳赫乔治苦笑，＂老实说，我己麻木了！或许这就是天才！＂

“是的，天才！但我必须向你指出，他在魔法方面的天份并不高，安道尔家族不要在这上面对他有过多的期待。魔导士弗鲁瓦大人选中他，只是因为他的精神力特别强大。＂顿了顿克劳恩又说：“但是那两个女孩子很出色，朱利亚各项能力均衡、稳定，山德拉魔法亲和力十分突出！”

笑容在劳赫乔治的脸上一闪而过，而疲惫是他脸上的常态，他坐回椅子上。

克劳恩也跟着落坐，换了话题，他盯着老朋友的脸字斟句酌地说：“看来他对领地里发生的一些事情己经产生怀疑了，你真得还要对他瞒着哪件事吗？”

大管家沉重叹息一声，“他还小，那件事对他来说太沉重了！”

“他早晚要知道的，或许入学前这两天就是你说给他的机会！”

“我会认真考虑你的建议的，”大管家微不可查地点点头，“那么你呐，我的老朋友，他也在你的话里听出破绽，你打算跟他说说学院的事么？”

“让我怎么说？＂克劳恩先生摊开双手，＂跟他说教廷为扩大影响力，又在煽动第三次星辰教东征，跟他说王室联合军方加以抵制，不惜断送孩子们的求学梦！天呐，大人们的世界太龌龊啦！＂

冷场一会儿，大管家转换话题，＂还是依惯例在城堡住两天么？”

“是的，我与前往其他领地的同事约定两日后在安道尔城堡汇合。”

“好的，我叫人为你安排客房。”大厅里的气氛变得轻松了。

克劳恩表情夸张地说，“安道尔城堡苦行憎般的食宿，实在让人乏味！”

“我们不是享用不起，而是在兑现诺言！你是客人不用的。噢，今天晚些时候狩猎队就能回来，运气好的话你能吃到魔兽肉的！”

“是的，我知道：安道尔领从来不饲养家禽、家畜，他们的大管家坚持认为：土地生长作物，作物喂养牲畜，牲畜长出肉供人食用，这是效率很低的食物生产方式！”

“难道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