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阴。
齐扎镇镇长府的小花园内,卡帕沙晒着厚实云层后的太阳。
左右两个火炉烧得正旺,炉中的木炭绯红通透。
沉闷的天气使人心烦,暴雨来临前的压抑让这座城里的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光明神急于涤荡世间尘埃的意愿。
只有卡帕沙一个人甘之如饴地卧在躺椅上,盖着新的羊毛毯子抬头望天,脸色比起平常都好了许多。
“领主大人!”
忽然从小花园入口处跑过来的科琳娜喊着他。
她小心地提着裙子踏过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歪歪扭扭的姿势好像下一步便会摔倒。
这其中既有穿不习惯这种服饰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裁缝昨日送来的是店内的成品而不太合身。
不过穿在她身上确实让她好看许多。
“嗯?科琳娜,怎么了?”
惬意偷着懒的卡帕沙侧头瞄了她一眼,还很瘦小的身子和这身裙子有些不搭,但那双眼睛仍旧漂亮,甚至因这几日吃食变好而将养得更为灵动。
极不习惯穿裙子的小侍女在他旁边踮着脚扭捏着裙角说:
“蒂亚姐姐让我来问你是不是躺舒服了。
她那边有收到王都和维鲁城来的消息,说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让你去大厅。”
说完话,和躺椅上卡帕沙齐高的科琳娜抬头望向卡帕沙在看的西南角天空。
可惜她除了厚黑厚黑的云层什么也看不到。
歪下头看近在咫尺的自家大人的沧桑面容,她很好奇这大人是不是看云看傻了脑子。
这么久都不说话。
然后她冷不丁地就听到还望着天的卡帕沙疑惑道:“王都的消息吗?”
没等科琳娜作答,他便自己替她答了。
“看样子是国王陛下赢了。”
不明白他怎么知道的,科琳娜的小脑瓜里可装不进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只想知道卡帕沙到底去不去大厅,去的话她就要叫人帮忙了,她可扶不起卡帕沙。
“扎克,送我回去吧。”
没有给科琳娜机会叫人,卡帕沙转头望向旁边的寒松。
科琳娜这才发现几米外的寒松后面站着骑士长大人。
“扎克大人!”她连忙行礼,却因为过于急迫没能站稳。
弯下腰的身子眼睁睁看着就要倒到旁边的火炉上去。
“啊!”
一声童声惊叫,脆生生的声音直接惊起了十来位躲藏在暗处的战士。
长剑出鞘的他们刚跑出来便看到骑士长大人提溜着小侍女的衣领立着。
右边是火炉,左边是领主大人。
“抱歉~大人。”
窘迫地被提着的小侍女恨不得钻进鹅卵石与鹅卵石之间的缝隙。
被拎着衣领的情况下她只得低头看着地上那道狭小的缝隙等待领主大人的责骂。
哈哈大笑的卡帕沙摸摸她的小脑袋,侧首看向身边的扎克替她解释道:
“送我去大厅吧,科琳娜还不太习惯穿裙子。”
“是。”
忠诚的骑士长扎克点了点头,将小侍女拎得离火炉远了些再把卡帕沙扶起。
然后在十名战士中挑了四人开路,扎克扶着卡帕沙,后面跟着还很囧的科琳娜与其他战士。
没过多久,大厅便到了。
需要搀扶的卡帕沙几乎是被扎克拖到了他的位子上坐下。
在这等候的蒂亚在他坐下后连忙给他盖上毯子。
“大人!”
蹲着身子,这张姣好的面容上情绪复杂。
卡帕沙看出了喜悦,可能是杰尔王都那边真的和自己预料的那样。
但她眉角的悲痛又是怎么回事?
联想到科琳娜说的维鲁城,他的面色沉了沉。
“说吧,维鲁城怎么了?”
他平静地问道,拜尔斯伯爵的结局他早早就知晓了。
此时收到,其实已经做过心理准备。
“您的养父,拜尔斯伯爵。
于九月三日的早晨被发现病逝于维鲁城。
手下的骑士与侍女叛逃,卷走了除了酒馆地契之外的所有值钱的东西。
他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臭了。”
卡帕沙呼吸滞了一滞,他虽然早有准备,也想过为其收尸。
但他没有到拜尔斯伯爵特意留下的忠诚的几名骑士与侍女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
卡帕沙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扎克,这位骑士长大人已然面有怒意,只是极好的素养让他克制住心中的愤怒,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
卡帕沙回头看着蒂亚,用带着少许怒气的语气问道:“伯爵大人现在怎么样?有人为他料理后事吗?”
同样看着他的蒂亚点了点头,回答道:“教会为拜尔斯伯爵收拢了尸体,并且举行了葬礼。
维鲁城的许多贵族都出席了葬礼。
规格按伯爵封号操办的。”
“嗯,记得到时候把名单给我,我们送一份回礼。”
听到这个,卡帕沙心里稍微感觉好过了些。
一旁的扎克也平息了些怒意。
“王都呢?王都那应该是国王陛下赢了吧?”
卡帕沙转问王都的事情,这件事情在当下才更为重要,结果能够影响许多许多的人。
蒂亚扶着他椅子的扶手站起来,从长桌上拿起一卷非常小的羊皮。
卷成过小指那般细小的羊皮在她指尖缓缓打开,她念道:
“九月六日上午,伯尼?巴格迎亲于侯爵庄园外,收到东领告急的消息。
伊恩?利蒙特出现,为伯尼送上侯爵印玺。
伯尼许诺五年内不踏足王都后只带了五十几人离开。
并将王都内的东领第一军留给王室。”
卡帕沙静静听完,没有作声。
等她拿起第二卷羊皮。
“伊恩?利蒙特趁其余倒王派不备。
率领两千城卫军突入侯爵庄园。
出其不意之下一举擒获包括卡尔顿?布雷德在内的诸多倒王派众人!
王都内倒王派几乎被一网打尽。”
“哦?”卡帕沙惊奇地扭头看着扎克,他对这个人还是很有印象的。
曾经护卫拜尔斯伯爵身旁的扎克也应该在当时见过。
那时在维鲁城的神殿中,要不是这家伙跳出来给了自己一个机会,恐怕教会能把他攥得比现在更紧。
紧到他没有机会做现在在做的小动作。
“还有呢?”
卡帕沙问向蒂亚,因为他看到桌上还有一卷羊皮,明显后续还有些事情。
这桌上的第三卷羊皮也被蒂亚打开。
她继续念道:“装备精良的两千城卫军在围剿倒王派凑起来的三千杂兵时被阻,损失惨重。”
她停下了看了卡帕沙一眼,那双妙目似乎在说剩下的事情与卡帕沙有关一般。
“贝内特家族的埃夫林与利安德和博丁顿家族的乌尔里克带领三千倒王派杂兵打退伊恩?利蒙特多次。
博丁顿您应该记得,在瑟林镇时候遇到的克儿温?博丁顿,是这位乌尔里克?博丁顿的叔叔。”
“嗯。”卡帕沙点点头,那位瑟林镇的男爵阁下确实让他感到很麻烦。
巴尔手下带来的那一百名卫兵也确实训练得很好。
他伸着脖子瞧了瞧那张羊皮,上面好像还有些内容。
明白他意思的蒂亚接着读下去:“伊恩?利蒙特无奈之下向东领第一军统领安伯求援。
安伯带人冲进作为战场的后院。
一个半小时后,东领第一军以战死两百三十二人的代价将三千杂兵全部击杀。
人头堆成了小山,尸体运了一夜也没运完。
流出来的血就像路上多了一条红色的小溪。
三位贵族家的少爷也全部被安伯俘虏。”
“嗯?”卡帕沙挑了挑眉,他没有想到东领第一军居然这么厉害。
若真是如此,恐怕到时候与那位伯爵大人对阵会有很大压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