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夜色无边。
去了趟军营的卡帕沙回来后累得躺在榻上不想动弹。
平民才会用的油灯在他卧房内燃烧着释放光芒。
灯芯几度剪过,他还是没有睡下,有点矛盾。
是那种明明很累很想睡,却又怎样都睡不着的矛盾。
这种感觉似乎上辈子熬夜玩手机的时候经常会有,可自从来到这个世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呼吸平缓,盖着厚厚的毛毯,屋子里的火炉送出醉人的温暖。
如此舒适,却又如此难眠。
回首过往的点点滴滴,卡帕沙突然吐了一口气。
懊悔,随着这一口气萦绕四周。
如同昏暗却又稳定的光芒,无时无刻不在笼罩着他。
来到卡迪大陆的具体时间他似乎都快忘了,遥远,不可触摸。
甚至有些时候他会觉得所谓上辈子的记忆不过是一场梦境。
可偏偏就是这梦境般的记忆,让他深陷泥沼无法自拔。
教会,想到这两个字便有数不胜数的烦恼涌上心头。
那一句又一句不该说的话,那一幕又一幕不该发生的事情。
改变了教会,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他自己。
帕拉平原上的发生的一切他都不敢忘记。
他本来打算逃避这一切,安安分分地混日子,混到老死那一天,混到这个世界没有自己的一丝痕迹。
可是他逃不开,避不过,现在还越陷越深,他只能面对曾经犯下的过错。
那他就更不敢忘记了,努力记着,每一分钟都好似煎熬。
他想把所有都引导回正轨,但委实难比登天。
曾经几近失败与覆灭的教会因为他而重燃希望。
星星之火,如今已在帕拉平原上燃烧得如火如荼。
狂热的信徒即将蔓延到整个斯亚王国,然后会来到罗朵科公国,或先去古德王国。
教会昭然若揭的野心用一种不该在这个时代出现的方法慢慢展露出来。
他们一点一滴地积攒着力量,妄图恢复着曾经的荣光。
然而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太过可笑。
生产力,文化环境,贸易方式,没有一样能够实现他们的目的。
世界大同,在那般美好的世界尚且做不到,现在又怎么可能?
但万众一心的教会正在把这个世界推向深渊。
不论未来他们是否会达成目标,失败的结局都已经注定。
可是走上这条路的他们怎么停得下来?
激进的手段,蛊惑人心的言论,卡帕沙完全不能接受的观念。
他又怎么能认同?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卡帕沙做不到抬手扭转乾坤,只能如此劝慰自己。
光渐渐暗了,又该剪灯芯了。
他停下脑中的思绪,掀开毛毯,从榻上起来,刚走到放着油灯的桌边拿起剪子。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好几个人,铁制的靴子踩在石板上很清楚又很凌乱。
来人不加掩饰,房间外的护卫也未曾阻拦。
应当是自己人。
“大人,您睡了吗?”这是阿尔吉的声音。
老家伙越来越注重所谓的礼仪,还很享受其中。
卡帕沙会心一笑,正要作答,又听到有人用极粗的嗓音说:
“睡了没?卡帕沙,老奥丁来找你了。”
这货没怎么变,只是忽然痛呼的一声有些急促。
阿尔吉应该又敲打他了。
笑着摇头的卡帕沙便在房间内回道:“进来吧,门没关。”
然后木门发出咯吱一声,门外的众人在被推开的门扉中进了房间。
扎克,阿尔吉,奥丁,金西,哈德,都来了。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走回榻边,卡帕沙把毛毯披在身上坐下
待行礼过后,阿尔吉直接上前一步道:“卡帕沙大人,齐扎镇现在还算是稳定。
但从诺尔那边迁进城里的山民确实难以管教,现在就有苗头出现了,我们是不是要放缓一些速度?”
卡帕沙挑了挑眉,这个问题他考虑过,确实很容易出现。
可他不能放缓,反而要加快速度。
他没有直面阿尔吉,反而转向扎克。
“劫杀泊莎?布雷德那一战,我们损失其实挺大。
是吗?扎克。”
“是的,大人。”
“这里面的原因,有我的一部分,也有诺尔的一部分。
我没有责罚他,还委以他重任。
对吗?”
扎克的眼神从其他几人脸上看过去,每个人神色都略有不同,想来是听说过这件事。
只是卡帕沙没有提过,他们也没敢问。
如今卡帕沙问他了,他只好闷声回道:“是的,大人!”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扎克不知道,请大人解惑。”
卡帕沙微微一笑,裹紧身上的毛毯后他才道:“因为我当时病了。
山民在我们队伍中何止四分之三?
诺尔与阿瓦达是山民的领袖,不巧的时机之下我又怎么重罚他?
罚了诺尔之后,阿瓦达会怎么想?”
众人面面相觑,没一个接话。
阿尔吉与扎克若有所思,哈德和金西就完全懵懂一片了,金西这小子还张望着房间里的摆设呢。
摇头失笑的卡帕沙只好继续道:“我不是不相信他们,只是我们不能把齐扎镇的命运用来做赌。
所以我给了他一大笔钱,远超他想象的数量,也给了他足够的权力,山民中他的地位比阿瓦达还高上一些。
这是为了安抚他们和山民们的心。
后面他与阿瓦达把事情做得很好,直到现在,他们已经招揽到了超过三千人。
这么几天的时间,这么短的日子。
长根山脉中到底藏了多少人?
我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
他们可能也不清楚。
然而人的野心是会滋长的,我没有办法保证他还是现在这样忠诚。
也不敢去赌,三千人的山民化作盗匪。
对哪个封地贵族都是很大的威胁。
所以我们要尽快把人调回来,尽快让他们融入齐扎镇。
稳定民心,给他们好的生活。
忘记自己曾经当山民的日子,让他们向着齐扎镇向着拜尔斯家族,而不是他们曾经的领袖,诺尔与阿瓦达。
知道了吗?”
语重心长的解释,直白的心声。
卡帕沙没有做什么修饰。
就这样大方地说了出来。
对他了解的阿尔吉点点头,算是知道了,他退回去。
刚听懂一点的奥丁又走上前来。
他的大嗓门震得房梁直往下落灰。
“卡帕沙,事情好多呀,那些工匠又笨。
我又要管打铁,你再找个人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