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虚老道听破海说话，一愣一愣的，转而看向张意远，双眼和白眉变成两个叠在一起的字，嘴角裂开，露出上下皱巴巴的牙绑子，无声的笑：“确实不像你分身，你是痘闷子坏在心里头，但是这个货，更像里外透心坏……”

张意远和破海同步瞥了他一眼，张意远是无聊的审视，破海是神情倨傲。

天虚道长掩口咳嗽，眼帘低垂。

心说，这个自称破海的和尚出现的太过诡异，长得和和尚有九分相似。咱是聪明得体的人，不轻易得罪像和尚的人……

破海远远的瞧着张意远，似笑非笑，随后侧头，眺望远方。

他看的是东北方向……

那方，是镇江和航州。

获得新生的喜悦渐渐平静，破海嘴角上扯，微笑着，牙齿排贝一般，莹白发光。

“对错无甚重要，惹了我的，不能轻易放过。

乌龟有硬壳，小家雀有双利爪，就算是蚂蚁，聚众起来，还有庞大声势。

我此次，就来当你的硬壳、利爪，给你聚起遮天蹈海的声势来！”他像是对着张意远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天虚道长感觉自己好像听叉劈了。

谁敢说和尚是乌龟？是小家雀？是蚂蚁？

和尚怎么能是乌龟、小家雀、蚂蚁呢？

和尚……绝对不是乌龟、小家雀、蚂蚁！！

张意远刚刚还不太确信，听破海这么说，一颗心脏上下分成两节，一节在烈火油锅里煎炸成了金黄酥脆，一节在冰雪中冷藏。

破海，便是他与法海的魔障。

他不想原身法海遁入魔道，想办法收妖，增加终极任务进度，为的就是消除魔障。

起初还能有效，任务进度从16%增长到10%。

后来任务进度一直没有变化，直到此时此刻。

从察觉魔障的存在，他就心乱了。收妖除恶到一定程度，物极必反。

这便是之前系统说的，收妖无法在根本上除去魔障吧？

“你！”破海一伸手，毫不客气的指着天虚道长，“念在你救过贫僧，贫僧饶你一次。下次若再如此口无遮拦，便要让你吃些苦头！”

天虚道长心说你个骚.包，给你几分颜面还真开染坊了。

他心里这样想，嘴上还是什么也没说，忽然眼前一花……

张意远趁着他们说话的时候，人已经飞身冲了上去。

“大威天龙、般若诸佛、世尊地藏、般若巴嘛吽！”

天虚道长见张意远一句话没有，直接趁人不备上了杀招，吃惊之余，也抽出宝剑。

破海仿佛早就料到如此一般，他没有惊慌，双眼锃亮，嘴角快咧到耳朵根：“哈哈哈，早该如此！”

声音洪亮，笑声爽快。

一套万佛朝宗掌打出去，迎接他的，也同样是一套万佛朝宗掌。

张意远和破海掌对掌，两方僵持……

天虚道长一见如此，自然的收起宝剑，双手揣在袖袍中，后背微微驮着，透着老农民的气息。

娘的，这年头强者都不要钱。

张意远和破海再次对掌后，两方各自后退十几步。

张意远在打出第一掌的时候，心就沉到水底了。

法力居然与他不相上下。

破海哈哈笑，望着张意远，眼神中，有看不上、不赞同，还有……恨铁不成钢。

“从此以后，你是你，我是我。

咱们各不相干。

下次再见，如果你挡了我的路，我便连你也一同扫除。”

他撂下话，从袖子里，拿出一段金色长绳，晃了两下：“这东西，就当见面礼，虽然粗鄙了一下，贫僧也勉强收下了。”

话音未落，人化成一道红光，迅速朝东北方向而去。

张意远在袖子里摸来摸去，确定破海拿走的，正是白猿书托娇娘送他的绳子。

娇娘说，白猿书说他以后会用到。

白猿书难道早就料到今天的情况？

这念头太过不合理，张意远第一次不知该如何是好……

“和尚，谁呀？你胞弟么？”天虚道长觑着张意远的脸色。

张意远摇摇头，疲惫之色顿显：“是……我的魔障。”

他犹豫一下，还是将实情告诉天虚道长。

天虚道长瞪圆双眼，脑子来回转了几圈，才勉强接受这个说法：“你的魔障化身出去，和你比试，居然不相上下？比起他来，感觉你更像妖孽。

本来还想和你打听打听，他那件红的发紫的袈裟，是哪家成衣店给做的……”

这两点，是该关注的重点吗？

张意远看着东北方向，叹了一口气。

他一直避免落入因果，不想却是自己一手推动剧情，自己没去找白素贞麻烦，魔障化身出去了。

这和自己去，有什么差别？

破海是魔障，行事手段，没有克制……

想到这里，张意远的表情更加严肃。

天虚道长还是第一次看见和尚如此模样。

以前再遇到什么难事，他也能镇定自若，仔细思考解决办法。

这次应该也能，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好，和尚面前的难题，怕是比他想象的更难。就像他一直想壮大清虚观，重修道观，将清虚观发扬光大一样。

走上一个台阶的时候，不等笑呢，就发现前面的台阶更高。

旁人安慰什么的，是没用的。

两人再次起身，驾云回到镇江。

张意远回到金山寺，照常查看寺中事务。

然后离开白蛇世界，回到现实世界。

他需要静一静，想想办法……

现实世界的时间，只过了一夜而已。

张意远推开房门的时候，正看见奶奶在客厅里拾掇蒜。

她眼皮松弛，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脸蛋上，却红光满面。

“睡醒啦？睡的好不好？今天早上咱们煎饺子吃。”

张意远应了一声，去厕所洗漱。

待他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上了两盘煎饺，饺子皮透亮，隐约可以看见里面的绿色韭菜，饺子底焦黄，泛着油光。

“给。”

奶奶递给张意远一颗蒜。

是一颗独头新蒜，紫色的蒜皮已经被剥去，圆润白胖的蒜身上，是奶奶干枯泛黄的手指。

他最喜欢吃煎饺子，就着不太辛辣的脆嫩新蒜吃，最好。

接过蒜的那一瞬，张意远没来由一阵心酸

“傻愣着什么呢，快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