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望之山的山腰之中,一片幽深的山谷里,雾气缭绕,花香阵阵。清冽的阳光里李府的丫鬟司云欣喜的跑出小公子的卧房,眉眼含笑,心情激动。
倒不是说她被小公子临辛了,从此鱼虾化龙。
而是昏迷了三年的小公子终于动了一下手指头,司云边跑边喊:“老爷,夫人,药老你死那里去了,小公子,小公子动了,动了,手指头动了~小拇指动了”
司云激动万分。
这时候,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药老一身的药香味儿寒着脸道:“小丫头,想死还是要活?胡乱说些什么?小心着夫人剥了你的皮!”
司云一怔,也自知失言,可是仍激动的道:“药老,小公子,小公子他动了,夫人才不会剥了我的皮,夫人心善着呢。”
司云是小公子的贴身丫鬟,三年里一直仔仔细细的照料着昏迷中的小公子,纵使药老和一众名医皆认定小公子此生再难苏醒,可是司云的心里总觉得小公子下一刻就该苏醒了。
李府是制药世家,这一片幽深的山谷为李府所独有,不仅仅是这一片山谷,李府在别处也还有几处药园子,更是在西凉国内开着许多家药铺。
家业颇大,李姓原也不是他的本姓。
其实,李府的第一代本也不姓李,也并非西凉国人,而是来自中原。只是中年落魄流落至西凉国将死,多亏了一山中采药的老鳏夫所留才活了性命,又传授了他采药制药的本事。
老鳏夫本也没有名姓,相熟的都喊他一声李药师,第一代有感于老鳏夫的相留相救之恩,遂改了名姓,便以李姓自居,自此已有六代。
第一代因采药制药的本事,又后来发奋善于经营,这便发了迹,娶了西凉国当地的一个姑娘,育有二子,可只存了老大一个,小儿子早夭。
以后几代也皆是独苗,只是到了第六代这里才又生了两个儿子。
三年前李府小公子李沐因贪玩而攀上山崖,又失了脚跌落,被丫鬟奴仆抬回家时已奄奄一息。
多亏了李府世代制药,又那里会没有几个医术精深的圣手?这才捡了一条命,可是几人轮流问诊医治皆只能保全性命,不能让小公子苏醒。
小公子这是伤了脑子啊,脑病难医,堪比心病。
此后便卧床不起,自此已有三年余,只因为这一处山谷里环境清幽,又生长着几处老药,或许对小公子的病有奇效,小公子这三年来才一直呆在山谷里。
老爷和夫人是不长居此处的,而是住在西凉国第一大城雁栖,可是也时常到山谷里看望小公子,更兼之山谷里四季如春,酷冷酷热的西凉国那里再能寻到如此佳处?
老爷和夫人也常常来此小住,倒没有因小公子的昏迷不醒而怠慢了,虽心忧,可人力使尽也不见起色,也便认命了。
药老听到司云如此说,并不惊讶,也只是微微摇头。
三年里司云总是时而误报,不是说小公子手指头动了,就是说小公子笑了,更是有一天晚上大半夜之时搅扰的众人都不得安生,硬是说小公子说梦话了。
你说荒诞不荒诞?
一个昏迷了许久的植物人,居然说梦话?这不是开玩笑吗?
那时节,老爷和夫人正在谷中避署,一时间大喜过望,可当乌央央的一群人进到小公子的卧房之时,小公子依然一动不动,并没有丝毫的变化。
夫人更是整整守了一天一夜,也哭了一天一夜,老爷在门外急的直躲脚,可是并没有办法。
如果他们李家都治不好小公子,这天下间又有几人能治得了小公子?除非……唉,仙人之说虽然一直都流传着,可是又有几人真的见到过?
老爷却也因此差人遍寻名山,报着万一的希望能够遇到仙人,也许仙人只是呵口气小公子也便醒了吧?
若真如此,也不知道该有多好。
可终于徒劳无功,老爷和夫人也便放弃了医治的念头,只希望这个小儿子能够多活几载,虽昏迷着,可仍然活着,活着也才会出现奇迹呐!
药老瞪了司云一眼,道:“幸好老爷和夫人已离开了山谷,走的远了,不然夫人不剥了你的皮,老爷倒是要剥了你的皮。夫人体弱,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听药老如此说,司云愣怔着想了想,仿佛自己也不知道小公子是不是真的动了动手指头,是小拇指呢?还是大拇指?抑或是脚趾头?
吐了吐舌头,便央求着药老道:“药老,司云知道你最好了,也最疼爱小公子,想当年小公子还未昏迷时,你是多么稀罕他啊,说他是天将奇才来着,你……”
“你闭嘴~”
刀子嘴豆腐心的药老虽然说话严厉,可还是步子不停的向着小公子的卧房走去。
山谷里百花争艳,飘着阵阵的花香和药香,小公子的卧房便建在山谷的中段高处,有一处木质的平台围着栏杆,是整个山谷里风景最佳的所在。
后面便是老爷和夫人的居所,左边是一众管事和奴仆丫鬟居住的地方,右边是制药的作坊和仓库。
药老从制药的作坊里走出来,抬头看了看天上飘着的云雾和云雾中漏下的日光,心里想:“老天保佑,保佑小公子真的小指头动了动,唉,天妒英才啊,这么好的孩子,却~”
药老在前,司云在后。
司云双手紧拽着衣摆,好看的嘴巴紧紧的抿着,心里既激动又疑惑,一时间觉得小公子真的手指头动了动,一时间又觉得,这难道又是自己的错觉?
心内纠结忐忑。
不一会,两人来到小公子的卧房。
硕大的床上小公子李沐安静的躺着,倒不是说床真的“硕大”,而是小公子实在太瘦小了,三年里已从一个翩翩的佳公子成了现在这样瘦骨嶙峋的一幅样子。
和十六岁的少年人完全不相称。
苍白的脸上眼窝深深,眉眼虽还是原来的样子,可已瘦的脱了像,只有一头乌发散落在枕边,依然修长茂盛。
药老轻拭了眼角的泪花,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李沐,踟蹰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司云,好好照看小公子,仔细着老爷和夫人不剥了你的皮,我也要剥了你的皮,你呀,唉~”
药老面容严肃中又有悲凉。
司云已经委顿在地上,泪如雨下。
那里动了什么小指头?仍是一般无二。
药老摇着头寒着脸走出了卧房,背影苍凉,只是满室的药香味里又多了几味药老身上的药香。
这几日,老爷和夫人又寻了几味“世间奇药”来,以为对小公子会有作用,其实也只是略尽人事而已,总有那么一丝的不甘心。
药老更是躲在制药的作坊里,精调药性,再依着药性合理的配比,希望真的对小公子有用。
“希望吧,唉~”
药老自言自语。
司云则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看着瘦弱的小公子李沐,婆娑道:“小公子,你看啊,今年山谷里的花开的特别鲜艳,你最爱的花儿,更是开了黄紫相间的花骨朵,你看呀~”
卧房里只有司云的缀泣声,偶尔从窗外飞过的几只小鸟,也只是倏忽着远去,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夏日的山谷真的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