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如何,只要稍稍有点城府的人,都能够把这样的心情掩饰得很好的吧?”徐无齐很是不以为然,他见过的这种人多了,像之前的林建国,看上去就是个有些干瘦的中年人,谁知道他能毫不犹豫地做出那样的对策?不过他的话里不可否认的是,罗鹏飞在那个时候已经显得很早熟了。
这句话让老大爷的情绪又起来了,“你这是偏见!你主观地推断出了这件事情是小罗干的之后,心里肯定一直对他有这样的偏见,而且你肯定是带着这样的偏见去看他的!所以你才会努力把所有的证据都往小罗身上推!”
“说完了?”徐无齐在对方传奇的一瞬间问到,但又丝毫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几乎没有间歇地自己继续说到,“那么就拿他去买盐这回事来说吧,您应该知道那家店离这里多远吧?请您回答。”
“我当然知道,走路过去大概十分钟不到。”老爷子恶狠狠地答到。
“以你为主体?”徐无齐追问到。
“什么意思?”
“就是这十来分钟,是不是你一次走过去的时间,而不是别人说的平均的时间。”徐无齐出奇得有耐心,慢条斯理地给老爷子解释。
“嗯,我走过去的时间。”
“那么他为什么会要走二十分钟呢?他一个年纪比你轻,而且情况也比较紧急,更重要的是,他还开着电瓶车,照理说过去的时间根本不到十分钟才对,您认为他这些时间都干嘛去了呢?”
“不知道。”老爷子知道这点上他肯定答不上来,而且罗鹏飞本来就做得相当可疑,答得上来就怪了。
“那我告诉你吧,他那个时候肯定在没什么人,或者根本没人的地方慢慢等待,因为他知道,要是自己在村里乱晃的话,虽然这是吃饭的时间,但这个时间里吃年夜饭的人绝对不止他们一家,说不定就有大人跟着小孩走到路上,正好看到他在乱走。所以他需要尽可能减少活动,在一个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等待时间度过。”
毫无疑问,这是最正确的做法,他只有尽可能减少活动,才能避免落下口实。即便有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但谨慎起见,绝对不能让别人看到。
“唉……”老大爷出乎意料地叹口气,他知道恐怕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徒劳。他已经年纪大了,而对方又是专业的,要说的话,肯定是说不过人家的。
本以为他会继续不顾一切地争辩下去,徐无齐看到老爷子突然叹口气,心里对他的评价稍稍上去几分,“我不懂你的感受,但我相信,你也不会了解罗鹏飞的世界,理解别人这件事情,我可不敢乱说啊。”
“我只是觉得,小罗原本应该会是个有些作为的人,可现在却要背上杀母的罪名,我真的挺为他感到可惜啊。”老大爷摇摇头,他看向倒在地上的罗鹏飞可是没人能看到他的眼神。
“我相信他也是考虑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吧。”站在一旁的刘思捷忽然说到,他和祁成武算是最清楚罗鹏飞心里的原因的人,“他这些年,挺不容易的。”
“你……知道什么吗?”老大爷疑惑到。
“当然,不过这个还是让祁叔说吧,这是他先想到的。”刘思捷后退一步,在这种事情上,他有着自己的做法。
被刘思捷推出来地祁成武根本没有任何不适,他苦笑一下,“其实我们只是根据您说的话才想到的。对于您说的那句话,罗鹏飞是个能做大事的人,我也觉得您的看法是对的。之前您说他被逼着改换工作前后的时候,我就能知道,在被胡雪梅逼着换宫工作之前地罗鹏飞,对自己的工作抱有一腔热血,他对自己的未来绝对抱着无限的幻想。可惜啊,真的可惜了。”
“你们到底背着我说了些什么?”徐无齐莫名其妙开始不满了,他现在也有了刘思捷之前地那种感觉,感觉自己现在就跟傻子一样,完全在状况外。
几秒后,他就被刘思捷拉出门外,刘思捷是真的感觉越来越感觉丢不起这个人了。最后,厨师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便也先行告退。这么多人出去之后,老大爷也把自己的儿子叫了出去,即使他的儿子百般担心,可最后还是怀着担忧的心走了出去。
于是,房间变得无比空旷,这正是屋里的两个男人想要的,只不过刘思媃在这里就显得有些尴尬。一旦气氛变成这样的话,果然还是让这里变得冷清一点比较好。
“小罗他原本可以有一个大好前途的。”老大爷看着躺在地上的罗鹏飞,心里叹息不已。
“您也不要这么想,他从小开始就这么难以理解学习上的东西,人是要活到老学到老的,他这样,估计以后也没什么心思学点新的东西吧。”
“我想起来了。”老大爷忽然说到,他的眼前霎时间明亮起来,浑浊的眼眸中,透出丝丝光芒,即使在这亮得不忍直视的灯光下,依然让祁成武感受到能够穿透自己内心的光芒,“我想起了他一直在做的是什么了。”
“什么?”祁成武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现在那渴望的表情,正是他内心的表现。他的潜意识知道,这是影响了罗鹏飞一辈子的事情,是影响他至今的事情。
老爷子的泪水将他的眼眶打湿,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祁成武的问题,而颤颤悠悠地站起身,向罗鹏飞走去。站在一旁的祁成武见状,不管老大爷要做什么,都第一时间跟上他,毕竟老爷子年纪已经大了,要是再这里出了什么事情,那就真不好办了。
迈着蹒跚的步伐,但目标却很明确,脚步也异常坚定,他走到罗鹏飞身旁,将手伸到罗鹏飞身下,手脚一发力,但却没能搬动。
“我来吧。”祁成武不顾老爷子会不会有意见,第一时间将依然处于昏迷中的罗鹏飞抱起来,刘思媃则只能看着,她实在没办法帮老爷子做什么。接着祁成武让他趴在桌子上,这还没有结束,他从自己的后腰上掏出一副手铐,悬在半空。
老爷子的目光被这手铐吸引住,全然没有发现祁成武正满脸歉意地看着自己,直到祁成武对他说一声抱歉,老爷子才回过神来,可那副手铐,也应声将罗鹏飞牢牢铐在桌脚上。
“现在可以了吗?”
“嗯。”老爷子再次迈着艰难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这次有祁成武搀扶,显得轻松一些,“我还记得,那是夏天的一个夜晚,是深夜,我被外面的田鸡(学名虎纹蛙)叫声吵醒了,就出去上个厕所,在那个时候,我半梦半醒中,听到了一个人在唱歌,真的很好听,我以前也学过一点唱歌,所以马上就听出来,这个人绝对有着天赋。
“于是我好奇啊,就出去看看,想到,那就是小罗。他看见我的时候,还求我不要告诉雪梅呢,我就答应了他,让他坐下继续唱。之后我就跟他聊天,才知道那天,他们老师找过雪梅了,小罗也被狠狠教训了一顿,我听他说,是为了缓解心情,才出来的,这个时间没人醒着,而且田鸡的声音正好能把他的声音盖住。
“之后,我们也有几次机会在那种时候碰面了,慢慢我就知道了,其实他唱的歌,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听几遍他就会唱了,后来,他还自己改次,你别说,还真的蛮好听的,就是……他有时候填的歌词,太沉重了,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或许这都是雪梅赐给他的吧。
“有一天,他跟我说要离开这里,他要从成为一个像那些明星一样的人。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在那里碰面了,他跟我说这句话的第二天,他就走了。每次他回来的时候,我都知道,他正在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我那时候真的很为他开心。后来,就是被雪梅发现了,他也不得不放弃了。
“之后我也听雪梅说过,其实他现在再城里根本挣不到钱,总是赚到一点,就去报一个班,学音乐,学乐器。她说,这根本就是浪费钱。所以在吵架的时候,她把小罗的那些乐器都砸了,把书什么的都撕了。我想,那个时候,小罗心里肯定心如死灰吧。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他有过活人一般的神色,像是一个活在这个世界的死人一样,没了生气。”
不知不觉中,老爷子将他的回忆,说成了一个故事,从罗鹏飞的梦的萌芽开始,直到他的梦破灭。屋中的三人,两人已然声如雨下,一人则靠在墙上,摇头叹息。
自从从事了这个行业以来,祁成武见过太多悲剧了,眼前在他面前发生的一幕,只能让他所见的悲剧再朵一个罢了。他拍拍老爷子的肩膀,“最多十年,我相信,他还有机会。”
“嘭!”
“爸!?你怎么了?”他的儿子听到了门里面的动静,直接夺门而入,冲进来抱紧了老爷子的身体,可他只能说些表面的安慰话,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刚才屋里的两人到底说了什么,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说错一句话,而让自己的父亲气出事来。
老爷子哭了一会儿,他在他儿子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对祁成武深鞠一躬,“谢谢你,我们先走了。”
“嗯,不送。”
门外,徐无齐和刘思捷都靠在门框上,目送他们两人离去,他们也进来,刘思捷第一时间去安慰刘思媃,徐无齐则询问了祁成武刚才他们到底说了什么,祁成武全数告诉他们后,屋内的每个人无不将自己的视线锁定在罗鹏飞的身上,神情复杂。每个人心里都有着许多话,但沉默,或许是这时最好的表达方法。
不久,罗鹏飞醒了,他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自己被铐在桌子上,接着,他抬起头,看见屋子里的四个人都看着自己,但他并没有察觉到这四个人的眼神有所改变,他勉强做出一个冷笑,却变成了虚弱不堪的苦笑,“把我打昏之后,对他们说了不少吧?”
“准确地说,那位老爷子对我们说了不少啊,虽然我又别的看法,可我还是想说一句,你真的生错一个时代了。现在这个时代的媒体和信息,能够传递任何一种形式的才华,以你的能力,恐怕三十岁之前,就能斩获自己的一片天地吧,可惜,你被你母亲的固执毁掉了一切,可,这是你的选择,人啊,真的很复杂啊。”
其实徐无齐的后半段话,罗鹏飞根本听不到,因为他知道徐无齐再说什么,他也知道了那位童年时候见过几面的大叔说了什么。活了大半生,他第二次哭了,第二次真正意义上地哭了。
在他宛如哀嚎般的哭嚎声中,站在门口的祁成武忽然觉得眼角有什么亮光闪过,那是红与蓝的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