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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承允打发掉雷拓的口气,就是好像博士生训小学生一般——
小学生只能乖乖服气,因为对方口中的拉格拉日定理自己根本不会。
事实,无论是雷拓,还是陈成等人,在第一次面对路承允、梅英卫这种级别的高手,对于大诗师的诗力,都有严重的误判。
误以为自己与大诗师的诗力无限逼近,甚至可以偷鸡取胜。
可是在受到大诗师的铁拳教育之后,立马就会从天堂回到凡间——
就凭你们,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
陈成还好,在与前两位大诗师的较量中,虽然灰头土脸,但也不算特别没面子,甚至经过始安七少的话术包装之后,成了他在始安横行霸道的一种资本。
雷拓可就惨了,经此一役,势必对自己的诗力充满怀疑,不颓唐一阵子是恢复不过来了。
看着眼前天降神仙一般的路承允,陈成颇有一些感慨。
当初在始安的时候,求见对方一面而不可得,因为对方的要求是“诗士高段才能十天听到一次路大诗师的教诲”。
想尝一尝路大诗师的铁拳?
不不,你不够资格。
后来自己与五律派的弟子们大打出手,可是引发不小的风波。
只是人家路大诗师也没有当一回事,拍拍屁股和七律大诗师平鸿轩出城去了。
现在自己终于晋升为诗师段位,与大诗师的差距终于又拉近了一点。
而且也不需要陈某人再登门拜访,人家大诗师自己就找门来了!
我,真有面子啊!
陈成颇有飘飘然之色。
“路师兄,你怎么也到宜州来了啊?”小六想不到能在宜州见到路承允和五律派的弟子们,好奇问道。
“整天在始安多闷啊!趁着秋色正好,出来走走。”路承允对小六笑道,“不光是我,你们窦师兄不日也要来宜州呢!”
“啊,窦师兄也要来吗?”始安七少又惊又喜,尤其是窦亮,明明才十几天,感觉却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大哥啦!
“会来的,都会来的。过两天宜州会很热闹。”路承允笑道:“倒是你们几个小家伙,这些日子可是跑了不少地方。听下面说,你们也在莫家大善人家,师兄我来看看。”
陈成颇有些失望,感情自己的面子还没有几个小屁孩大!
“陈梦见!”
冷不丁的,陈成听到路大诗师呼自己的名字。
“陈某在此!”
路承允下打量着他,微微笑道:“好家伙!听说你和梅、窦两位大诗师都比试过?”
陈成谦虚道:“纯粹被两位大诗师教做人而已。”
并不会向始安七少那样,把自己的战绩说得太夸张,吹牛也是分对象的。
“无妨无妨。”路承允笑道:“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摔得惨,以后才走得好。”
虽然路承允的鸡汤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听在陈成耳中,就不大舒服,所以他并没有吱声。
这样子可就让一向看他不顺眼的五律派更加不顺眼了,喝问他道:“陈梦见,你可还记得我们吗?”
陈成看着他们,从西庆林寺,到兰桂坊,到堵塞旅店门口——都有他们的身影:“记得啊,我还能那么健忘不成?”
“记得就好!”五律派的人洋洋得意:“咱们之间的比试还没有结束呢!今天正好,咱们再来较量较量如何?”
五律派的人难得今天有掌门人撑腰,一个个的比平日里还要嚣张自信十倍,蹿下跳,都想在路承允面前表现一番。
“我要跟你比:诵《圆觉经》之感!”
“我要跟你比:《解深密经》密——”
惯常的一套“贯口”还没有讲完,就被陈成挥手叫停:“打住打住打住!”
“干嘛?”五律派的人对于陈成这种不耐烦听高深佛法的做派很不满意。
“这几道题目,那天在开元寺后禅院,我不是已经破解了嘛?”陈成白眼一番,几道破题目,还能翻过来倒过去,不停地比啊?
指着一个人道:“你是不是想跟我比《楞严经》如来二次以心论心?”指着另一个人:“你是不是想跟我比:那罗延可否避过‘宇宙’轮回?”
五律派弟子:“……”
嘴犯嘀咕:《楞严经》明明是刘清师兄的看家本领,我想跟你比的是《阿含经》好吧……
“对啊!”陈成笑眯眯道:“虞纯跟我比《圆觉经》,刘清跟我比《楞严经》,还有王才子联合一个姓江的,一个姓吴的,一个姓张的,要跟我比‘奎师那’,无一例外,都输给我了啊!还比什么!”
“不可能!”五律派弟子人人惊疑不定:“虞师兄的《圆觉经》读得滚瓜烂熟,刘师兄的《楞严经》更是五律派中一绝!”
你陈梦见明明连《心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都背不下来,怎么可能可以战胜他们那几位佛学大拿?(陈成:谁说老子不会背心经了?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老子王菲的专辑难道是白听的吗?)
面对五律派人的质疑,陈成大笑道:“对啊,他们几个佛学的确都很精通,问题是——”
他们写诗不大行啊!
我又不是跟他们比诵经!
要不要加个码,再比登坛打坐、隔空猜物和砍头啊!
五律派的人来得不少,可偏偏没有见到那天在开元寺后禅院的那几位。
明明从开元寺到宜州,也就一日的路程,没理由路承允都到宜州了,这几个人都不过来“接驾”吧?
还是说经过小陈我的在线“指点迷津”,虞纯刘清那几个人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
很显然,他们都知道在开元寺被自己这个佛学门外汉教训得很惨,今天没脸来和我对线。
从五律派弟子一脸懵逼的反应来看,他们大概率也没有把陈某人那一夜的英姿说给掌门人以及师兄弟听。
想想“郎扛瓦罐来,绕床弄青梅”的经典诗句,这些人无缘听到,还真是令人遗憾啊!
那一夜,你们没有拒绝我;
那一夜,佛祖保佑了我。
“胡说八道!你就不要往自己脸贴金了!”五律派弟子们看不惯陈成当着路承允的面,还敢胡吹牛:“你说你那么厉害,那咱们今天再比一比!”
刘清王才子几个人,的确也来到了宜州,听说要和陈成对线,这几个人都支支吾吾,推三阻四,不肯来。
倒是虞纯,即便次在开元寺被陈成放了鸽子,依然痴心不改,非常想来再次聆听陈梦见仁波切的睿智佛法,可是却被刘清等人拽住了裤子,不许他来。
“行了行了!”路承允挥挥手,喝退了一帮蹿下跳的弟子们,开元寺后禅院一战,的确还没有听刘清等人的汇报,但是陈成没有理由说谎话,即便他嘴里不着调,始安七少几个小家伙也不至于当着自己的面帮他圆谎。
“先生——”
“行啦。”路承允摇摇头,张、吴是他的得意门徒,虞纯、刘清也是佛诗双修的五律派中流砥柱,王、江是潜力新秀。
这些人,联手起来都不是陈梦见的对手,你以为你们能做得比他们更好嘛?
如果真如弟子们所说,陈梦见对佛教的理解局限于知道个“释迦牟尼佛”,然后还能完胜自己所有的门徒,让他们无言以对——
那么路承允就理解平鸿轩、梅英卫、窦明三个人对陈梦见为何如此看重了。
是的,平鸿轩在看过陈成初来始安的几篇诗稿之后,就知道“此子非同小可”,下令七律派弟子高挂免战牌,不可力敌。
自己这帮小兔崽子,不知轻重,屡屡挑衅人家。吃了苦头,真是该!
“你们年轻人之前的过节咱们今天就不提啦。”路承允道:“今日天气正好,此园又颇清雅,适宜作诗。陈梦见可有兴趣,与老家伙一起写几首诗?”
五律派的人看到掌门人竟然要屈尊下就,与陈梦见比诗,这如何使得?
想要劝阻,却仍然被路承允制止。
陈成经过与雷拓等人的热身,感觉状态正在复苏,当即道:“路大诗师肯指点在下,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却之不恭哇!”
钟氏兄弟和陶李罗三位教习先生看到路大诗师竟然主动要与陈成比诗,一时间都羡慕不已!
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小子这么有牌面!
始安七少也纷纷来了精神,非常振奋。
始安四大诗师的水平,各有千秋,孰高孰低,并不好说。
可是五律派弟子人最多、声势最大,却是事实。
这些日子,陈成一直都在赢,现在就缺一个标杆,让大家看看他究竟又进化到一个什么程度了!
“呃,”陈成踌躇满志之余,也有一丝顾虑:“那个,路大诗师,跟您一起写诗的话——”
不会也要搞什么“如来二次以心论心”“宇宙轮回”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然陈成后禅院一战洗刷前耻,可是硬要他和别人谈佛,还是有些发怵的。
“哈哈哈哈!”路承允忍不住放声大笑:“陈生无需顾虑。天竺有佛法,我唐也有儒、道。天、地、君、亲、师,值得膜拜敬仰的且多呢!”
路承允儒、释双修,可谈仁义礼信,也可谈六道轮回。这在大唐也是一种风尚,王维老师就是其中的典范。
说到“天地君亲师”,路承允也若有所思:“题目就不多想,就以君、亲、师为题,作诗三首,如何?”
天、地的范围太大,稍不留神,又要偏离到佛家的宇宙轮回中去了,你说儒家的“天人感应”吧,说得不好,又容易犯忌讳。(李隆基:地震山崩,都是自然现象,跟老子的德行有毛线关系啊?)
“大诗师赐题,自是极好的!”陈成忙不迭答应,行啊,怎么不行!
你只要不跟我来什么“色”啊,“空”啊,“着相”啊,“业障”啊,怎么着都行!
天地君亲师!好聪明的中国人!好优美的中国人!
“那就来吧。”路承允抖抖衣袖,五律派的弟子们纷纷给他送笔墨纸,阵势很足。
看看对面陈成,又看看“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的钟氏兄弟和陶李罗,道:“也都一起来吧,干看着多没意思。”
“我们也来吗?”陶李罗三位“诗师”得到大诗师的“点兵”,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意思。
路承允再次邀请,这几人看样子与陈梦见实力相当,当观众多浪费。
大诗师么,都是千百场诗战中走出来的,不惧怕任何人的挑战。
对手越多,反而越显出大诗师的本事。
“那今天可沾陈兄弟的光了!”钟氏兄弟获得与大诗师对垒的机会,也十分高兴。
一时间二钟陶李罗陈路,七人加入战局,场面之盛,更甚先前。
莫动这种小虾米看到神仙打架,已经是完全插不手了。
不由得感慨,莫炎非要挑今天闭门思考,错过了多少精彩画面啊!
不行,得叫他出来看!
一声令下,今日脚不点地的潘凤“登登登”又跑去请莫公子。
君、亲、师,从题目来看,路承允和梅英卫、窦明两个人就不是一个路数。
陈成与梅英卫比的渔樵耕读中的三种职业,实则侧重是对三种生活场景的描写;
与窦明的四场对决,竹筏、江雨、龙王洞、碧莲峰,都是自然风光的描写;
而到了路承允这里,君王、双亲、师长,虽然也可以说是“三种职业”(如果当皇帝、为人父母也算是职业的话),但是连在一起,又是在中国社会这种语境下,本质是一个哲学问题,也可以说是政治问题。
因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是帝制王朝统治的基础,也是不容置喙、不可否则的官方价值取向。
路承允擅长的五律,最靠近大唐科举考试“进士科”的诗歌体裁,没想到思想也是紧跟时代脉搏,为君王分忧解难!
这人,是个混体制内的好手啊!
陈成我看好他日后进入桂州都督府的幕中。
第一题,要写的就是君王了。
天无双日,国无二主。
大唐唯一的合法天子,自然就是开元圣文神武皇帝李隆基了。
说到这位李三郎,陈成对他真是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出手阔绰,古往今来手笔最大、气象最恢宏的皇帝,在小陈得宠的时候,真是体验到那种云端之的优越感。
恨的是这人过于冷无情,一旦翻脸,过去什么好都忘记了。
别说陈成了,哪怕是太子,一旦忤逆,说杀就杀,你能奈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