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一家茶肆就进了另一家茶肆，这让关尚想起前世频繁出入咖啡馆的经历，现在他觉得自己又像是一个创业中的生意人了。

池萧今天穿了一袭鹅黄色的道袍——其实道门对服饰的要求并不严格，尤其是坤修，裙裾锦袍都不限制。高修所着多以绸缎剪裁，配以各种花鸟刺绣，就连孟展眉这样不甚在意仪容的“宅女”，也会身穿带有暗花装点的襦裙，但池萧却始终是过膝的修长纯色道袍，只在腰身做些收束，再梳起一个简单的高髻，更显身材颀长。

“师姐真是英姿飒爽。”关尚发自内心地赞叹。

“你是想说我不像女人吧？”池萧佯怒道，抬手比了个要打人的姿势。

“怎么会，我是由衷欣赏。”关尚叫屈，反正说好话又不花钱，而且自从阳首山一行，他和池萧变得熟稔了很多，说话也更放得开了，“淑女常有，而名士不常有，貌若天仙而又有名士风范就更不常有，最重要的是上有天资，下接地气，不知小子何德何能，有机会与这样的池师姐举盏同饮……”

“行了行了，我早知道你口才了得了。”池萧笑得满面绯红，“一上来就受了你这么多好话，倒不像是我有事求你，反而像你有事求我了。”

“有事求我？师姐能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关尚奇怪地问。

“嗯……”池萧莫名地有点扭捏，“听说你过几日要再去妖族？”

“是……嗯？”关尚吓了一跳，“荀络告诉你的？”他紧张地向四周看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丘杞还在天水城里没走呢。

“你可别怪他，我问的话，他不敢不答。”池萧道，“不过你不必紧张，他只说你要去和妖族探索商路，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好吧，想来荀络对保密灵约见得多了，知道有哪些擦边球可打。关尚稍稍放心，点头道：“确有此事。”

“那我就直说了吧，我想和你一起去。”

“为什么？”关尚惊讶地看着她，感觉她是认真的，“大哥可能没告诉你，这一路多半会很危险……”

“不用说我也知道，既然是探索，又需要妖族，必然是元康之外，当然危险。”池萧语气很坚决。

“那……”关尚心道你难不成是因为担心我的安危？又觉得自己太过自作多情。

池萧悠悠地道：“关师弟，你知道做个天才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么？”

这话一问，关尚就明白刚才确实自作多情了，悻悻地道：“当然不知道了，我可是资质连九流都够不上的废材……”

“呃，是我说错话了。”池萧连忙道歉，“我的意思是，背负着天才的名声，就要做出符合名声的成绩，这个压力会一直持续到成为高修为止。”

关尚点点头：“如果一个天才未能达到旁人的期望，经常就会因压力过大而崩溃甚或走入邪路，结果还不如做一个普通修士。”

“正是如此，道门历史上这样的人层出不穷，看来师弟也了解过？”池萧微觉惊讶，关尚看似不像会关注不相干的人物。

废话，各种小说里这种角色太多了，我不理解才奇怪……关尚暗暗吐槽，“设身处地，自然就能理解了。”

“设身处地，师弟这句话说的好，但知易行难，庆云阁里能做到这一点的可没有几个。”池萧笑笑，“长辈只会不停地强调对你的期望有多高，你需要做到多么出色，然后强行给你安排他们认为正确的道路和任务，由不得你有自己的意见。而同辈即使不给你使点绊子，也是要么冷眼等着你从高处跌落，要么假惺惺地把你再向上捧，期待的是你摔的更重……”

关尚感觉她说话的语气不是抱怨，而是在温和地陈述事实，可见她实在已经非常习惯了这一切，然而机会出现时，出手毫不犹豫。

显然，她把这次商路探险看作是摆脱一直以来既定轨道的好机会。关尚不用问也猜的出来，她既然开了这个口，说明她以前已经跟庆云阁内部有影响力的高修达成过默契，一旦到达某条功绩线，她就可以不再听任那些所谓长辈的指手划脚，也能跃升到同辈可望不可及的程度，甩脱心怀妒忌之人的纠缠。

唯一的问题是，此行的目标是否能成为她的功绩。

“池师姐。”关尚为难地道，“跟妖族的合作不能让庆云阁知晓，即使这条商路开辟成功，也无法给庆云阁使用，此事涉及的利益有点复杂……”

“不必担心，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也不是以庆云阁都修的身份参与，我只代表我自己，甚至你让我假扮妖族也无所谓，此行的一切未来都与庆云阁无关。”池萧狡黠地一笑，“不过我也是你和荀络的合伙人，你不会不认账吧？”

“那当然认，说好了三成就是三成。”关尚信誓旦旦，“不过这种搏命的事，让男人去做就好……”

“刚刚还说我是英姿飒爽的名士，现在又拿我当淑女？”池萧笑道，“谢谢你为我着想，但我还是想去。”

“何必这么冒险呢？”关尚很不解，“既然得不到庆云阁的功绩，不觉得性价比太低了吗？”

“性价比？”

“就是付出代价与可能收益的比率。”关尚解释道，“潜在代价很大而潜在收益很小，就是性价比低，反之就叫性价比高。”

池萧略一思忖：“非常简洁有效的说法，你创造的词汇总是很精准。”

“还好还好。”关尚汗颜，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不过有一点你不了解，我想要加入这次商路开辟，并不是为了功绩。以我在庆云阁所受到的重视，晋升的功绩根本不是问题，只要我的修为能跟得上。”

“那是为何？”关尚更疑惑了。

“为了履历。”池萧第一次加重了语气，“功绩很易得，但其实所有人都明白，我每一项功绩都来自门派安排的任务，有高修们的背书，有同门的协助，更重要的是庆云阁这个名字在秦雍二州的影响力。在高修眼里，我的天才之名只是为鼓励年轻修士而树立的标签而已，一切都是门派赐予的！如要真正获得他们的重视，我的履历里必须有门派羽翼之外的成就。”

说到底还是想要证明自己啊……

“但就算商路开辟成功，你如何让他们知晓这一履历呢？不提妖族，说咱们两个人就开辟了一条新商路出来？”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池萧露出自信的微笑，“如果有了新商路，你要如何把它控制在自己手里呢？你既不能把它交给金水院旗下，也不能一直让妖族躲躲藏藏，成为一条地下走私线吧？”

“确实不能交出去。”池萧不知道蜀王和丘杞在此事中的角色，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合情合理，关尚自然无法向她解释，反问道：“师姐有办法？”

“当然有。”池萧带点神秘地道，“狡兔尚有三窟，师姐身负天才之名，总不至于连兔子都不如吧？”

“你的意思是……”

“在庆云阁外，我有一个自己可以完全控制的门派，没有外人知道他们与我的关系——当然现在你也知道了——用这个门派的名义开辟商路，货物可以入边关纳税，受《元康律的保护，至少凉王不能明抢，你也不必再担心控制权旁落他人之手。”

她居然有个自己的门派……关尚有些震惊，但转念一想，这才符合秦州最耀眼年轻天才给人想象中的能力不是吗？有魄力有执行力，比荀络那个嘴炮二世祖强多了……好吧，其实荀络也还不错，只是比池萧差的还远。

“你不必太惊讶，这家门派没有伤害庆云阁分毫利益。我最早的初衷，只是让一些天涯沦落人有个容身之地，不是有这次这件事，我还没意识到它的用途……它的分润完全从我的三成里面出，本来我努力赚银钱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它。”池萧严肃地向关尚解释。

“我懂了。”反正拦不住坚持要去的池萧，在蜀王之外多一条路当然更好，狡兔三窟的道理他也明白，何况池师姐可比丘杞可信赖得多。“那家门派不在秦州和凉王视线之内吧？”

“当然不在。”池萧翘起嘴角，“在益州，汶山郡。”

“……又是汶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