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是，龙马村事件之后，足足沉默了好几天。直到有一日，叛僧在方丈大师的禅房留下了明日将要到访龙马寺的消息。

次日晚间，方丈禅房中，众高僧席地而坐，面色凝重，一言不发。他们在等一个人，等一个等了好几年的人。

“咚咚咚。”

这敲门声终究还是响起了，等待的过程中他们的心情是复杂的，等到这一声终于到来了，反而心中平静下来了。

方丈起身开门，望了望门外的人，“你来了。”就像是对一个出远门回家的人说的话。

叛僧只是轻轻的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一开始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知道如何开口。

终于，首座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这次到来，是为了那个孩子，还是为了我们。”

众人一愣，想起了那件往事。都说往事如烟随风飘散，可是真要想起来，却分明那么历历在目。

“我来不是为了那个孩子，也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我自己。”叛僧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虽然对于小雨的事现在还不能做到释怀，但是这件事终归寺里的僧人们的做法并没有什么错。

“此话怎讲？”

“我也不知道，以前我以为在佛法中能够找到答案，后来我发现不能；后来我以为在江湖可以找到答案，现在我发现也不能。我走遍了中原大地，我已经无处可去了。便想着回到一切的起点看看，或许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

“你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还是留在寺中吗？”

“再待些日子吧，总归是有办法的。我有预感，龙马寺就是我将找到答案的地方。时辰未到罢了。”

“你今天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个的吧。”

“没别的，就是告诉你们一声，我回来了。见见老朋友总是可以的。”说完爽朗大笑。

众高僧面面相觑，不过也相继大笑起来。

临走前，方丈问起了那天在龙马村的冲突。

叛僧对此便没有太多想说的：“关于这件事，我知道的和你们知道的一样多。”

不过叛僧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来：“对了，那个孩子。”

方丈知道他想问什么：“就是如你心中所想的那样。”

叛僧没有再说什么，推开门离开了。

他离开后，众高僧讨论了一下那位女子究竟是谁，都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不过整个过程中，方丈大师眉头枷锁，仿佛心中有事情。此事其他人不知道，不过他是知道的。四长老闭关前嘱咐他的事情，后山禁地，飞燕派要找的人，名叫夕月的女子，所有这些线索组合到一起，一个念头逐渐在心中浮起。只不过碍于四长老的嘱托，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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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子时过后，方丈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按照固定时间去休息，而是坐在蒲团上想一些事情。

“夕月？姓夕的，老相识里倒是有这么个人啊，哈哈哈。我很好奇你会何时露面呀。山雨欲来风满楼，该出现的基本上都差不多了，你也是时候现身了吧。不管你们来此是不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我们这帮老和尚还不至于打不动喽。”

“哈哈哈，我也是时候来会会你们了。”这时，门外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

“今天真是个贵客临门的日子啊。”方丈起身去开门。

“怎么，我这把老骨头都须发皆白了，你精神还是这么好。”老者戏谑的说道，这老者，就是那将军府原大总管了。

“出家人没有烦心事，自然心情好，身体好啊。”方丈顺着他的话说。

“怎么，今天咱哥两是回忆回忆往事呢，还是憧憬憧憬未来。”

“自然是往事要回味，未来也要谋划啊。多事之秋，我这寺庙里的和尚都人心惶惶啊。前段时间有对胖夫妇来这里找个叫夕月的女子，我还不知道他们是谁，只道是来找茬的，后来经过秘密调查才知道他们是相府的飞燕派，这夕月却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只怕这事你是早就知道了啊。”

“知道是知道了，不过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飞燕派的这对厌氏夫妇是相府从小派在将军府保护月儿安全的，他们和月儿是有感情的，对我们月儿很好，而且相府急于找到月儿也是为了和亲，他们只要知道月儿还安全就好，不会真的把月儿带回去。重要的是厌氏夫妇可能察觉到了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也在找月儿，这帮人完全没有露面，这才是最危险的啊。”

“嗯，我们寺庙里最近也是怪事频发，先是佛珠被偷了，到现在还没查清楚，然后是更夫死的莫名其妙，死状极其凄惨，今天叛僧也回来了。我总感觉我们这两边的事其实都是一件事，我没猜错的话这背后应该是同一个人在搞鬼。”

“有没有可能是你说的那个叛僧？”

“不太可能，虽说我们和叛僧是有些纠葛，但是还不至于对我们下手。”

“那就奇怪了，不过能在你们这些人面前隐藏的这么好，这事估计不好办啊。”

“没办法了，我们几个只能尽量拖一会，还是得等到几位长老出山。”

“哈哈哈，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既然夕月已经暴露了，估计大家知道她是将军府的人也就不远了吧。就算你们不说，那暗处的人也会把我们的行踪找到。”

“我看你们要不找个时间搬到寺庙中来住，等长老们出关解决了这些事再回去。”

“我看暂时先不急，再看看风向吧。”

“不过还是得抓紧，后山禁地我们僧人是不能去的，你们出了事也没人帮得了，而且暗处的人肯定也知道长老出山在即，他们的行动可能会加快了。”

“嗯，我会看着办的。不过我们一直谈的都是未来的规划，还没有回忆回忆往昔呢。”大总管不怀好意的笑着说。

“往事如烟啊，近一些的往事呢就是我们年轻时并肩作战的日子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是开心啊。”

“是啊，不过话说你放弃了我妹妹，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过啊。”

“没有结果的感情，只会让彼此痛苦啊。”

“你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呢。”

“不后悔。现在挺好的，我有自己的追求，她也有自己的家庭。”

“你怎么知道她有了自己的家庭就过的开心呢。”

“成年人谈开心是件奢侈的事啊。”说完，方丈笑了笑。

“南朝四百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我倒是觉得遁入空门只是一种逃避罢了。你们都在逃避，只是方式不一样罢了，她逃避的方式是投入到无尽的家庭琐事中，你逃避的方式是投入到浩瀚的佛理中。”

“逃避不逃避都没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结果不会因此而有丝毫改变。”

“如果当初尝试了呢，没有努力过便没有资格这样说。”

“有些事情难度过大，努不努力其实没什么区别，撞的头破血流才知道回头也不一定就是好的。”方丈目光低垂，不像那个眼睛泛着精光的方丈大师了，像一个回忆不堪往事的老人，看上去还有些可怜。

“这么久都还是没有忘记啊，有些人就是奇怪，明明彼此喜欢，却要找一些为了对方好的所谓借口认输。”

“勇于在现实面前认输也是一种智慧呀。”

“那你还会想起她吗？”大总管认真的看着方丈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方丈的眼神竟然有些许闪躲。

“想又如何呢，往事如烟，只不过是随风飘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