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神仙着实不易,这是我一路跌跌撞撞乘云而下所得的结论,意念这东西是真不好控制。
和雷公初一、电母十五牛头不对马嘴胡说八道了一通,我最后还是被忽悠下这不值得的人间,可算是有史以来最惨的神仙了,没过上好日子就要下界积功德。
我此时站在离傻子不远的地方,抬头望着茂密的树枝和很遥远的星星,不过和两个神仙在半空聊了一会儿,人间已经到了晚上。
傻子此时正靠着树睡觉,如此不安全的野外他也能安之若素,可见心是极大的,当然,大部分也是因为太傻的原因。
直到走近才发现,他双手环在胸前,紧紧抱着的是那个苹果,他居然没有吃掉?
许是成了神仙,我的视力尤其的好,即便在夜里也能看得真切,我再仔细看去,他旁边凸起的土堆很是扎眼,一方还插着一块小木板,像个小坟头,我的心不知被什么触碰到瑟缩了一下,这里面不会是我曾寄宿过的蛇身吧?
这还是个善良的傻子啊,好吧,那我也善良善良好了。
大概是不习惯睡在这种地方,在我移动脚步再向他靠近时,他睁开了眼睛。
又一次四目相对,我仍然会被触动心神,他的眼睛真是清澈明亮,不见半点尘埃。
是不是所有傻子都是这样,世事不知,险恶难分。
我蹲在他面前,与他平行对视,问道:“为什么不回家?”
他并不害怕有陌生人的接近,但我的话似乎很难懂的样子,他歪着头想了很久,我很有耐心,毕竟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要跟定他的。
欸?跟定他?这话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婆婆…我回家……找…”他吐字不清,甚至颠三倒四,可我还是听懂了,原来是等他的婆婆来带他回家。
“婆婆年纪大了,我送你回去吧。”我笑了笑,尽量显得自己很值得信赖的样子。
他又想了很久,点点头,看吧,傻子的智商就是这么感人,说跟人跑就跟人跑。
我要拉他起来,他有些委屈:“麻……麻…”
“我不是你麻麻,”我无语,“起来,回家啦。”
“麻……麻,脚…”他继续委屈。
我又听懂了,是他的脚麻了。
我索性蹲下身子,看他身材也不高大,声音听上去还有些稚嫩,年纪应该不大,一个未成年人,我大概还是能背得动的。
他很乖地趴到我背上,只是两只手没有环住我脖颈,依旧抱着那个苹果,他手臂没有多少肉,硌得我背疼。
几次提醒他后,他终于是懂得了如何放置手,两只手里都抓着东西,一只拿着苹果,另一只抓着一把草。
“你拿着这些草做什么,扔了吧。”我无语。
“要……”他不肯。
我知道是拗不过傻子的,所以不管了,我知道下山的路,山下有个小村子,我曾经冒险去那儿找过吃的,后来发现大家都挺穷的,也就没好意思再去偷吃。
我不太懂古代的时间怎么看,反正在我终于把傻子背到村口时发现天边已经翻了鱼肚白,他也早已睡着了。
我也发现作为一个神仙,还真是不知累不知饿了,我本打算叫醒他问他的家在哪里,余光一动,看到不远处有人背着锄头出来,看来是早起干活的,因为清贫,这里的人都很勤劳。
他也发现了我,大老远的我就看到他一脸惊愕的样子,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背上的人动了动,似乎是抬起头,迷迷糊糊的喊了句:“大…大牛哥。”
傻子醒了,我将他放下来,他站定后我才发现他真的很瘦小,还没我高呢。
那人听到他的声音,一下子就把锄头扔了跑过来,“华子,你昨儿一天跑哪儿去啦?李阿婆都瞧不见你最后一面!”
傻子一头雾水:“我……我……药要……”
我又发现傻子叫人倒是挺利索,答话就不行了。
“怎么回事?”我开口问道,既然决定要在这儿待了,关于傻子的事我就不能不管,毕竟我可是个讲信用的新晋神仙。
“你是谁?”大牛转过头问我,脸上红红的。
“我是…”我琢磨一下,是该弄个身份好跟傻子生活在一起,“我是他表妹!”
时间突然静止了,大牛看看我又看看傻子:“华子今年十五,看起来你比他大吧?”
呃……傻子才十五岁?一向总爱把自己往小说的我这下尴尬了。
村子里有外来人也并不稀奇,我也看到过有逃难的人跑到这里,所以大牛没有深究,可能其中还有觉得我是一个弱女子所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原因吧。
“呵呵呵……”我干笑几声。
大牛回头捡起锄头,叹了口气:“李阿婆走了,你先回去看看吧,等我忙完了,中午回来帮你挖坑将她葬了,唉…可怜啊。”
傻子是不会明白他的话的,但我却听得清楚明白,大牛说,傻子的婆婆,去世了……
我赶紧让傻子带我回家,傻子虽然还是不懂,可我的神情大概把他吓到了,我知道我现在的脸色肯定十分难看。
傻子一路跑回家,他的家离这并不远,简单的一间茅草屋,屋门虚掩着,他还高声喊着:“婆婆…婆婆…我,我回来了。”
大概这句话他常说的原因,没有颠三倒四也没有多结巴,我心里莫名酸楚。
天边已经有大片晨光乍现,傻子推开门,正正对着的就是一张矮塌,塌上躺着一位衣衫褴褛,骨瘦嶙峋,双眼紧闭的老人家。
傻子跑过去,欢欢喜喜道:“婆婆,婆婆,草药…药回来了。”
塌上的人没有反应,傻子把苹果举到她脸庞处,“婆婆,你你看…大大苹果,你吃…”
原来,他没吃苹果是因为要留给李阿婆,原来他手上的那一把草被他当作了药,我慢慢走到他身后,他有些诧异的转头望向我,“婆婆…今…今天睡…睡懒觉…”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也没有再理我,将紧抓着的那把草塞到李阿婆搭在塌沿的手中,“药…吃…吃…”
但李阿婆过世多时,手已经僵硬了,那些草一根根从她手中落下,傻子有些呆住,他握住李阿婆的手,喃喃的:“手…婆婆手…冷…”
死人的手都是冰冷的,我把傻子拉起来,他手里的苹果滚落在地上,依旧完好无损,果然是个生命力顽强的苹果。
“婆婆走了。”我说。
傻子眨眼,指着塌上:“婆婆在…在这…”
我不知道他见没见过死人,但他显然不知道李阿婆已经离开了他,他还不懂生离死别,我心里有些难过,最亲最爱的人走了,而自己却不知道,这是多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