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如何帮他，这一刻我才发觉当了神仙也没什么好的，不能将时间倒流，也不能将死去的人寻回。

我蹲下身，握住了李阿婆的手闭上眼。

我看到她生前最后一幕。

看到她无力的躺在塌上交待傻子去山上采草，骗他那是药，看到她望着傻子乐呵呵一步一步走出家门没有回头的背影，她的眼角落下泪滴，滑过满是褶皱苍老的面颊，看到她伸手虚抓，我知道她是想抓住此生最想守护的人，但最后她的手还是失去重力垂了下去，眼睛缓缓合上了。

她不愿让孙儿看到自己死去，哪怕孙儿根本不知道死亡代表着什么。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东西贴上来，睁开眼睛看到傻子澄澈的眼眸里带着不解，是他的手放在了我脸上，他不解：“哭…为，为什么？”

我为什么哭？

或许是因为看到一个老人不放心的眼神，看到一个老人不舍的眼神。

我松开握住李阿婆的手，用手背拭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

“您放心，以后我会照顾他的。”我如此说。

照顾他，本就是我来这的目的。

今日外边应是大好的晴空，不知怎么突然就聚来大片乌云，大牛丢下手中的活计，叫了村里几个壮丁过来处理李阿婆的后事。

他们先去挖了坟坑，然后抬了一口棺材过来，又叫来两位大婶过来替李阿婆换上寿衣，然后置入棺中……

我用力拽着傻子在一旁看着不让他过去，傻子一直在问为什么，没有人回答。

他们抬起棺材临出门时，我扭着傻子背过身去，大概是这氛围过于沉重，他终于听话不再挣扎。

大牛他们将棺材抬上山，我和傻子一路跟着，他的目光紧盯着那口棺材，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我希望他能够明白发生的一切。

这个地方的人都实行简葬，几个大男人到了坟坑那里就将棺材放置进去，傻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着，终于问我：“婆…婆婆…为…为什么？”

唉……他还是不明白，究竟有多傻。

“婆婆以后就住在这里了。”

“不…不回家吗？”他眼中有了迷茫。

我垂下眼，不忍心告诉他，婆婆不回家了，婆婆再也回不去了。

……

在大牛他们用铲子将土填入坑时，我拉着傻子从另一边的山路回去，傻子掏出苹果放在地上，我看着那个苹果，竟不知道傻子什么时候从家里带来的，鼻头有些酸楚，傻子啊，是个惦念着婆婆的好孩子。

不看亲人入土，不走回头路。

我曾听朋友说这是她们家乡的习俗。傻子想回头被我制止了，我带着他回到家中，把李阿婆的衣物收拾好拿去村口烧掉。

傻子曾一度反抗，甚至红了眼，但我还是烧了，没想到在人间的第一次施法，竟是将李阿婆的衣物点燃。

大牛他们下了山看到我们，轻叹口气。

大牛将我叫到一旁，问我话：?“姑娘，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叫什么，你和华子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已经猜到他会问，所以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回答，“不瞒大牛哥，我姓杨，名青，家乡旱灾严重，我本是随爹娘投奔亲戚，不料半路遭歹人劫财，不慎跌落山崖，父母已是不知所踪。”

我边说边挤出两滴泪，继续道：“幸得好人相救，进了大户人家家里做丫鬟，可是……可是那家老爷是个不好的，竟…竟想对我……我不从，便偷偷溜出来，辗转数月到了那座山上，碰上了傻…额，碰上了华子，他是个好人，说愿意让我在他家住下。”

不知道这样漏洞百出的回答大牛会信几分，只要他问我家乡是哪里我肯定露馅儿了，但他点点头：“华子是个善良的孩子，虽说脑子是不灵光了些…唉……如今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可倘若将他带回我家中，我婆娘也不乐意，既如此，华子就多多拜托你照顾了。”

大牛哥是个老实人，听得出他是真心对华子好。

“大牛哥放心，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已经是我天大的福分，我会好好照顾华子的。”

大牛再次点头，但没有再说话，跟傻子交待一些事就带着那几个大汉走了，远远的还能听到他们几个人在嘀嘀咕咕，我没有仔细去听。

傻子坐在家门口，有些呆呆的，我走过去拉他进屋。

该烧的烧了，剩下的其实也没什么，我打量了一下这个房子，两间房，一个小厅，一张桌子，一张长凳，三张矮凳。

“干…干嘛…你要…？”傻子似乎是突然想起他才是这家的主人，要开始维权了。

“我要干嘛？当然是住下方便照顾你啊。”我理所当然的道。

可没想到他皱了皱眉，很有气势的说了两个字：“不用！”

我旋个身挑了张矮凳坐下，“这第一呢，是我把你从山上带回来的，对吧？”

他点点头。

我翘起二郎腿，双手把覆在腿上的裙子捋平，“第二，婆婆不在了，你需要人照顾。”

“会…会回来的！”傻子声音更大了，在我耳中显得有些尖锐。

我看着他，不说话。

我一直试图把他当作一个命魂命魄齐全的人，但奈何他一再提醒我他就是个傻子。

“呵，小傻子。”我有些累，一切都太急了，一切都没有得到过缓冲。

从我穿越到这个鬼地方变成一条蛇，每天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开始，我不断的告诉自己一切都有可能，一切都有转机。

真希望这一切只不过是场噩梦。

但在我以为终于要迎来新的篇章时，失望的发现这不过是老天对我磨炼的开始。

与心智不健全的人要如何交流，我没有经历过，我心里很气，想到莫名其妙一连串发生的事更气！

“你有病吧？！有人照顾你你还不乐意，你以为谁又乐意？你说你没事散尽什么魂魄，显得你深情是不是，没事跑什么山上，还非坐在那棵树下，没有你，我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天？！”

我站起身，双手叉腰，感觉此刻的在下简直就是个泼妇，但是，我心里的烦郁像是找到了出口正在缓缓释放。

“我也不想来的啊，谁让他们劈错了，对，明明就是他们劈错了，怎么到头来是我来受这份苦，我算哪门子的神！你见过这么衰的神吗？还有，你但凡有点脑子也该知道你现在成了孤儿了？可你是个傻子啊，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我想着照顾你这一世平安喜乐，你还不乐意，我想着给你做好吃的给你好玩的，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安安稳稳说不定下辈子会好一些，可是，可是……”

我跺着脚气急败坏说了一通，却没有之前找到发泄口的快意，只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自己不容易。

我转身想看傻子什么反应，傻子一脸漠然，只有忽闪的眼睛告诉我事情绝不简单。

果然，他眨巴眨巴眼，问：“做…好吃的，给，给我？”

那种一拳头砸进棉花里的挫败感大约便是如此吧，我叹息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