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与人的修炼方法，自是大有不同的。

妖，乃依靠天地灵气孕育而成，其丹田内裹挟着的叫妖丹，聚集而成的叫妖气，施展而出的，乃妖法。

通常，妖的修炼手法大抵便是吸收月华，炼化妖气，存储妖气。

而所谓的几百年修为，便是用来界定一只妖的修炼程度，以及他体内的妖气纯度或者是存储量。

妖怪不会用什么咒法，大多依靠本能来战斗，比如花妖会释放花粉麻痹对方，兽妖会依靠爪子以及利齿来伤害对手，而那些修为过了千年的大妖，则会直接释放妖气来与对手拼杀。

有关于这这一点，实则还有许多能说的。

修炼不易，特别是妖，其要经历吸取天地灵气，而后生出灵根，从梦寐的兽变成有智慧的精。

满足这些条件之后，妖便会则日化形。

此乃天道不容，故而妖在化形时，定会引来天劫。

过了天劫还不算晚，早先的妖怪度日大多艰难，毕竟非人哉，故而极易被排外。

所以，大多数化形的妖怪，在经历人间沧桑后，基本上还是会选择回到深山之中居住。

此为妖物修炼的一种道路。

另外，还有一种就比较血腥且残忍了。

有一部分妖物，它们没有健全的心智，更没有伦理道德，它们将自身化为丹炉，吞食人的内脏以炼可令自身修为大涨的丹药。

而一旦食过人血的妖类，大多无法忘却这等美味，以及此修炼方法的搞笑便捷。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种妖怪，使得全天下的人，对“妖”这一奇特的生物，有了不好的认知。

若他们愿意仔细去想，那些吃血食妖怪，拢共也才害了多少人？

战争、疫病，这些才是害死大多数人的主要原因之一。

可每逢此时，便会有装神弄鬼之人，站出来妖言惑众。

说是这些事情，都是与妖有关。

妖在人间的生存，有着太多太多的危险，此外，就更别说妖怪之间的斗争了。

故而，那些有着千年修为的大妖怪，只要双方修为差的不是太多，一般很难分出胜负。

而妖怪往往会因地盘而挑起斗争，他们之间的战斗，往往都是歇斯底里，凶险异常，即便是赢得一方，也很难全身而退。

故而，以修为高者释放妖气压制修为低者，令修为低的妖怪主动退出战斗，便是他们最为高效的战斗方式。

当然，这也与他们妖丹的构造不无关系。

一般，千年修为，代表了他们妖丹内妖气存储的容量，一旦使用妖气，其妖丹内妖气的存储便会不断减少。

而妖因为体质以及修炼方法等原因，无法快速地补充妖气，且其施展的妖法，也会因为不断消耗的妖气而降低威力。

故而，妖怪不会因为自知难以胜过对方，而强行与对方拼杀。

而人不一样，人有独门独到的修炼功法，以法诀为引线，毛孔为入口，将周身流转着的各种灵气，引入身体，聚集丹田，造出内丹。

人，一旦结丹，便能修习各种妙法。

而人间也有各种大家宗门，像儒家，释家，道家，可以选择；另外，还有诸如莫秋一般，入了阴阳家，或者其他那些传承甚少，却能力超群的宗门。

五花门的法门，各种玄妙的机关，这也是妖怪在人间难以立足的又一原因。

但若是人与妖如以往一般，保持互不干扰的状态，那妖或许在这个世上，还算有点立足之地。

但就是有像陶天凌一样的，能力强大，做事又极其不考虑后果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就镇压洛阳境内的妖怪。

这也令妖怪的生存环境变得更为恶劣。

当然，这也并非是莫秋以及大多数妖怪想要坚守“人”这个身份的真正原因。

虽然“人”这一生物，弱小，脆弱，又爱无理取闹，但他们，又是那么的强大，那么的坚强，那么的...

莫秋的眼前，闪过那小小的身影。

如果可以的话，他是多么想作为“人”的身份，陪伴在他的身边啊。

那份疼痛依旧再搅和着他的肚子，他知道，如果他再不做选择的话，怕是来不及了。

方才，他因为那柄障刀的反噬，震坏了体内的脏腑，昏死了过去。

而后，便被从长安赶来驰援的靖妖司众人所救。

因为皇城离靖妖司不算太远，故而众人在解救了宫内众人后，便带着获救的人以及刚醒的莫秋一同，安置到了靖妖司内。

莫秋来到靖妖司，便往书楼走去。

若非他以阴阳术压制体内奔溃的脏腑，怕是他早就该一命呜呼了。

打开书楼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偌大的书柜，以及一层一层的，数之不尽的楼层。

但从外面来看，是绝对看不出，原来这书楼内竟然有着这么大的位置。

莫秋忍着剧痛，一层一层地往上爬。

一路爬着，一路呕着血。

“你想好了？”

身边，是白色且略显透明的役鬼少女。

莫秋点了点头。

“如果你做回了妖，你便要舍弃你所学的一切，你知道吗！”

莫秋依旧点头：“虽然会有些不适应，但也不会失去所学的阴阳术，如果放下身份之说的话，应该算是赚了！”

役鬼少女拉住了他：“但是，你会失去我啊！”

莫秋顿住了身形。

他知道，若是他回归“妖”的身份，他便再也无法驱使役鬼了。

但很快，他便继续往上爬去，未再理睬在他身旁盘问他其他问题的役鬼少女。

“莫少安！”

许是觉着莫秋的反应有些冒犯到她，役鬼少女第一次觉着，莫秋竟然如此轻视她。

“莫秋，为了救那个女孩，即便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你也无所谓？”

“莫秋，我与你相处的十数年，与你来说，究竟是什么？”

“莫秋，你难道真的只把我当成是一只可以任你随意驱使的役鬼？”

不过，纵是役鬼少女如何歇斯底里，那在前头痛苦地爬着楼的少年，没有丝毫回应。

直到役鬼少女停止跟随，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前进的背影。

役鬼并非人，虽有实体、虽能感受到那心中传来的阵痛，但眼角，却始终不会落下一滴泪水下来。

或许，这在那个可爱少女出现的那一天，便早已注定了吧。

就像她一样，从出生起便注定了，永远都不会拥有那所谓的爱情。

役鬼少女闭上了双眼，自嘲地笑了笑，而后，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一步、两步、三步。

一层、两层、三层。

莫秋已不知道自己走了几层，但他知道，离得那一层摆放妖珠的地方还有些距离，就算在平时，他往上走，也需要走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更别说现在的他。

他已经决定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就算是要他舍弃“人”这一身份，他也必须要赶去救她。

七层，层，九层。

他终于来到了那层楼，那层摆放着小小龛盒的房子。

忍着剧痛，他来到了小龛前。

小龛拢共有五层，每一层，都放着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珠子。

这里的每一颗，莫秋基本上都是知道的。

他摸着这些依旧温热，还颇有肉感的大小不一的珠子。

这一颗，是一只狼妖，还记得那日，是他跟小龙一同前去的，那时候，他跟小龙都以为，那只狼妖想要吃了那个小男孩。

却没想到，那个狼妖，为了救那个小男孩，死在了另一只比他强大的虎妖手下。

还有这一颗，这小小的一颗，是一只羸弱的花妖。

为了救治她心爱的男人，甘愿献祭肉身化为汤药。

还有很多，很多。

那些为了心爱的人，甘愿牺牲自己的妖怪，他们死后，化成的妖珠，莫秋都会将他们收集起来，摆放在书楼九层的小龛盒中。

这些家伙，虽是妖怪，但每一只都闪耀着人性的光辉。

他们的名字虽写作妖，但莫秋却更愿意叫他们一声：人。

他捡起其中一颗，将它抛向口中，而后咽下。

再捡起一颗，塞入嘴里，再次咽下。

莫秋一颗接着一颗，将这小盒龛内的所有妖珠尽数咽入腹中，而其丹田内原本结着的那枚金丹，也因为这些妖珠的侵袭，逐渐变黑，化为了妖丹。

而这，便是妖怪修炼的第三种方法，也是最为残忍的方法。

妖物死后，其体内妖气会凝结成一枚小小的妖珠。

与妖丹不同，妖珠本身是能被吞噬的，如果其愿意的话。

妖珠并非妖怪本身，也没有承载什么妖怪生前的任何记忆，它仅仅只是妖怪身死后，妖气扩散不出去，凝结而成的妖气聚集物罢了。

妖珠虽不是生命，但却常年保持温润，若有心人愿意嚼上一口的话，会发现其口感与肉丸无异。

但一般人，或是一般的妖怪，都不会去吞咽那妖珠，更不会去用口嚼那妖珠。

吞咽妖珠，是人所不能为之事，他会吞噬人体内所有的生气，最后使人心气郁结而死。

但莫秋不同，莫秋是半妖，这就决定了，他能够吞噬这妖才能有能力吞噬的妖珠。

妖珠一旦被妖吞噬，便会在要体内扩散，且会不断的在妖的体内释放妖珠原本凝聚的妖气。

而每一颗妖珠，都会将原先存在于妖珠中四成的妖气，与妖体内的妖丹结合。

剩下的六成，则会在其体内乱撞，而后，散出体外。

不过，为何这看似如此简单的修炼方法，为何却甚少有妖敢于尝试呢？

原因便是，不论是钻入妖丹内的四成妖气，还是钻出妖体外那六成妖气，在行进的过程中，都会给妖本身带来极大的痛苦。

这种得不偿失的修炼方法，自然不是妖怪们喜欢的，他们宁愿浸泡在月华之下，日复一日地吸收，年复一年地增长。

毕竟于他们来说，妖怪的寿命实在是太长了，这也令他们有足够多的时间，去慢慢修炼自己的道行。

即便是那些妄图激进的妖怪，也不会选择这种修炼方法，毕竟，抓两个山民，练了他们的脏腑，其功效，要远高于吞噬妖丹，还不需要活受这份罪。

而且，妖珠容纳的妖气，决定了吞噬者的疼痛程度。

妖气凝聚的越多，吞噬者便会越疼，但这种疼痛不是妖怪们能够承受的住的；相反，妖气凝聚的越少，吞噬者的疼痛感也会越轻，但这也意味着其能够吸收到妖丹内的妖气也就会越少，实则是一项赔本的买卖。

但莫秋不同。

其原本体内并无妖气，而今，为了快速获得提升，才会甘愿用这个法子。

而他吞噬这些妖丹的另一个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这些妖珠，能帮他恢复体内早已错乱了的脏腑。

这是他阿爷告诉他的，本来他也是不相信的，如今也是司马当活马医，想着试试这种法子。

而在第一枚妖珠下肚时，其体内的脏腑便被这冲撞的妖气所侵染，逐渐归了原位。

但又因为这疼痛感实在太强，故而莫秋也不想在这样一粒一粒的往下吞，故而直接拿起那小盒龛，一层一层的往下倒。

剧痛，剧烈的疼痛冲撞着莫秋的脏腑。

虽然并未对他的脏腑造成任何伤害，甚至还将他原本紊乱的脏腑推回原位，但这疼痛感实在太过剧烈，没一会儿，他便痛地死去活来。

是人是妖于今日都不甚重要，这是他做出的抉择。

而不管今后会因为他的身份改变而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后悔。

或许等到多年以后，那个女孩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也只会微微一笑，诧异地对他说道：“呀莫秋，原来，你是个妖怪啊！”

意识逐渐远离他的身体，而他也终于因为这份剧痛而昏了过去。

四周围是昏暗的烛火，摇曳着他的身影。

只是，那影子已不再是一个人样，而是有着绒毛大尾，以及一双狐耳的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