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很想你吧。
你可别笑我啊,这话我还真没对别人说过,第一次开口,总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但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毕竟我们是情侣嘛。
对了,你调到收发部了吗?前段时间听你说,你跟你姐都在学习当中,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我告诉你个事,前段时间我自己领了烧一窑砖。感觉还行,有时候想着要是能多有几窑那就好了,现在最需要的是有个房子,到时候你也好有住的地方。
写完写这封信,伊万秋如往日一样带着信,踩着车子往城里赶去。
在接下来的日子他都是在收信,寄信中来回经过那条道,也是唯一一条道。
而每次借车总少不了买包烟给伊豪,伊豪有些时候都会觉得不好意思,瞅着烟也挺贵的,看他也不容易,后来索性就直接拒接伊万秋递过来的烟。
伊万秋有过两次拿烟给伊豪不要后就干脆不买,只要提前通知一声就拿车去用,再后来连通知都不通知,需要就直接骑走。
有一次伊豪正好想着要出门,伊万秋写完信,见车子停在门口直接踩着单车往城里去,气得伊豪直跺脚。
“你个挨千刀的,拿车也不问问老子。”
但这话显然是在没人的时候怒骂几句,但想着这小子对自己一向都很好,也就发发牢骚就过了。
今天是封顶大吉,房东挑选早上八点开始,工人早早起来洗漱,吃完早餐待命。
此时的封顶与以往有些不同,这家主人要求跟城里所建的小平房一样,也是伊豪首次遇到这种盖法。
在接下这家活后,他经常往城里跑,有时一呆就是一个星期,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竟然回来后样样都懂,然后把会的东西全都交给那帮工友。
房子第一层所花的时间整整一个月才建完,当然伊豪喊的价自然也不会少,事后总觉得这价还是有些低,弄完这栋之后价格总要抬高一些。
今早,房东按着伊豪的指示,叫来所有亲戚配合封顶。
因为盖平房不像瓦房那样拉着木条就可以铺设木架随即上瓦,还需要水泥沙子混搅在一起,然后方才浇筑到模板上,没有机器辅助只能凭借人工一桶一桶往上搬。
在开工前,总能看见伊豪在人群中安排人手,最主要还是楼面上需要些做过并且能带动的青年。
虽说人力有时穷,在农村里不乏这种邻里之间互相搭把手,不像在城里动不动就谈钱。
从开工到中午,不过也就四个小时,在这人力充足下,一百二十个平方面积的小平房已经铺去了三分之一。
中午休息时间也不是很多,吃完午饭后,过得半个钟头接着继续开工,要赶在太阳下山之前把所有的事物给忙活完。
伊万秋拿着铁铲来回填平打将石子没入水泥内,伊豪抓着一根细长竹竿不断桶着混泥土导于梁内,防止脱模后形成蜂窝。
这些都是他近半年来,每次安排工作之余后往城里跑的原因。
想着改革开放,农村里所建的房子势必会仿效城里的小平房,然而这半年期间他可是花了不少酒钱,学了不少东西,在那帮人眼中,总觉得这个一身干净衣服的中年男子,每次都是保持那张世间难得最真挚的笑脸,无论你是发火还是笑骂,他总是不温不火对着你哈哈大笑。
久而久之人们也都看得习惯并且喜欢上这个爱笑的中年男子,经过认真学习几个月后,他几乎从下地基到倒柱头在到装模都学有所成。
工地里的工头也是极为欣赏,还想着要把伊豪留在身边做个二把手。但显然被伊豪婉拒了。
之所以婉拒是因为他很清楚,对方知道他为此前来的目的一定不会再把自己当成朋友一样对待,要是自己出去打着领工了名头,这或许在今后见面中都偶有余地,说不定真到时候还成了最好的朋友。
指不定还能是生意上来往的伙伴。
要是当下不小心或者说漏了嘴往后真不知那位素来明面上装着不计较的工头会怎么想?人心终究还是隔肚皮,自然也最好不要说出来的好,免得今后连见面都显得有些尴尬。
“往这里倒,对对。”伊豪一边指挥着人们,另一边抓起水瓶木在还未变硬的泥浆上来回扫平或者说是把小石子打入浆下。
待到傍晚十分,已经接近收尾工作,伊万秋一边擦着汗水仰坐在横梁边上,大口大口喝着房东烧着放在一边早已微凉的开水。
伊万秋用毛巾擦着额头上淌下来的汗珠。
伊嘉华扶着墙一角用箬帽煽风,给自己稍稍凉快一些。
伊嘉兴脱掉水鞋,把脚搭在石头上,闷了一天,裤脚已经被汗水侵湿,脚板隐约变得发白得可怕。
吴成民,脱掉衣服,挂在一边等着风干,“这天真得把人干死才行。”
吴成风,笑着说道:“干死可就不划算咯,还不如找个妞,那才叫美死哩。”
吴南天插话道:“就你们这点出息,人家当年开荒硍地的比这可累多咯,这点算个啥?”
吴成民应声说道:“二叔,你那个年代和现在这个年代可比不了,你总不能用老眼光看世界呀,你那时候想过会有今天这样变化没有?肯定没有嘛!”
“要我说,以后啊,还真说不定,干活都不用人,直接遥控就行。”
吴南天摆了摆手,“你这个分明是想偷懒嘛,要我说,在当年你要是这样说这个话绝对挨批斗。”
吴南及补充说道:“何止批斗,还要写检讨书。”
吴成民笑着说道:“你是不是给家里老婆写检讨书写习惯咯。”
吴南及连连摆手,“去去去……没一句正经的。”
逗的所有在场人哈哈哈大笑。
吴南天清洗毛巾拍在脊背上擦着身子,“要我说,给老婆写检讨书也是一门学问。”
“滚蛋。”吴南及笑骂道。
众人没事总会讨论些家长里短,时间久了之后多少都知道彼此家里那点事,吴南及有过几次被老婆逼着写检讨的事也不胫而走,每次寻开心的时候总偶尔会被提及。
开玩笑惯了的众人时不时会冒出一两句,吴南及最为不愿回想起,就极为反感的笑骂几句。
吃完晚饭过后,他们九人还未散去,在桌上伊豪告诉他们今晚可能真要熬夜,不过也说不准,等到板面差不多变硬,人可以自由踩在上面不陷下去时就要拿着钢坯过一层。
这样等到完全硬后才不至于起沙。
吃完晚饭后伊万秋没见过伊豪,想着是不是在外面抽烟。
在他刚刚跨出门槛那一步,果然见到坐在树底下的伊豪独自一个人对着远方发呆。
来到伊豪身旁,伊万秋借着火点燃一根烟。
然后长长吸了一口。
伊豪撇头看着伊万秋,接着弹掉烟灰,“怎么?你有心事?”
“做完这里是不是又要回家?”伊万秋问。
伊豪答:“还不清楚,我也在找工,尽可能不耽误时间吧。”
伊万秋沉默片刻,说道:“我想去别的地方。”
“嗯?去深圳?”伊豪再次回看一眼伊万秋。
“在信里她说那边还需要人,我想真过去,但得回趟家而后再去。”
“这样也好,两个人反正都快要结婚,要一起才行,不然总是分开不好。”伊豪摇摇头,他自然很清楚这点。
每次回家妻子都强烈要求跟着出门,说是呆在家里没事干。但伊豪自是最清楚,妻子严从之下是担心自己在外有遇。
接而每次回家,妻子都闹着跟自己分房睡,死活就是不肯让自己。
“那你打算好了?”
“嗯,想好了。”
“大后天吧,我把这边的钱拿到手,就结给你。”
说完二人都变得沉默许久,相互分发着烟点燃,接着又是一根,彼此间都希望时间能尽快些过完,最好一眨眼就过,那样就显得不那么尴尬。
伊豪偶有看手表的动作,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能好好闭眼睡一觉,此时略有些困意。
等到时间过得十二点,伊豪叫上众人,带上钢坯上楼顶。
最开始有些地方还是很容易就踩起一个大脚印,顺着今天最先倒的地方开始顺序坯全都往楼梯边靠拢,过得一个钟头后,伊豪有些满意点点头。
“嗯,还不赖嘛。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随后挥了挥手,“走吧,我们回去休息。”
因为只有一个水龙头只能一个等着另一个洗完澡,伊万秋在等人排队洗澡期间,动笔写信,想告诉她自己的一些想法。
我已经跟工头说清楚了,等我回趟家就去深圳找你,对了你在新的工作岗位上还习惯么?感觉累不累?上班时间久不久?是否要熬夜?我听说很多去深圳的都需要熬夜……
伊万秋写着写着,就直接趴在桌上睡着,等到他被人推醒时已经是半夜两点多,有些迷糊看着伊万江。
“天亮了?”
“亮个鬼,才两点多,你不会就这样不洗澡,写着你的小情书就此到天亮吧?那我真不该拍醒你。”
伊万秋没有理会,伊万江的冷嘲热讽,换下拖鞋拉起挂在床沿上的衣服裤子,提着桶,往大门外摇摇晃晃走去,显然他还没睡醒加酒醒。
直到洗刷完毕时间也已经三更,回到床边再次点燃一根香烟醒醒神,接着又把信给写完,然后装订好信封后,才翻身上床睡觉。
第二天醒来也已经是九点多,伊万秋并不是睡醒的,是被室友给叫醒的,一个小男孩现在门外,娴熟的递过信件。
伊万秋想着也能猜出一二,然后顺手把信封交到邮政快递小孩手里。
“麻烦了。”
“就拜托你帮我把这封给寄出去。”
拿到信后,伊万秋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回到房间里后才打开仔细认真查看一番。细细回味着信中所有的情感流于纸面,他看得有些出神。
“你会么?”
“什么?”
“唱故乡的云。”
回想着过去某个夜晚,那位清丽女子对他提过的问题。
自唇边轻轻哼起调儿来,随后不由得一笑。
“一天到晚,看着信就傻笑?”伊万江拍着他的肩膀坐在一旁。
伊万秋嘲讽道:“你正常,你找个人谈谈恋爱试试?”然后一边收起信封,凛然道:“那是你不懂爱情。”
伊万江瞬间觉得这头皮又嘛又痒,不屑说道:“爱情了不起啊?切,不就几句甜言蜜语么?你以为我是那种轻易就动心的人么?”
“五减三等于多少?”
“二。”
“那你说,你二不二?”
伊万江气得直跺脚。然后他又皱着眉头问道:“你该不会跟工头说了吧?”
“说了,他同意我去了,在这之前我还得回趟家,顺便带点东西回去。你要不要也一起回?方正呆在这里也不知道何时开工。”
“我嘛,自然得回去,”然后接着反问道:“那你几时回家?”
“明天吧。”
伊万江有些好奇问道:“明天能拿到工钱么?”
“嘘。”伊万秋压低声音接着道:“你可别大声嚷嚷行不行,他跟我说明天拿到一些工钱,总之呢,我是必须明天走了,你可以接着就在这里,把收尾工作都做完以后在做打算,反正你又不急着赶回家。我那是把东西带回去。”
“那就是说东莞那边,已经都给你安排好了?”
“嗯,她说随时去都可以安排工作,我呢算是解放咯。”
伊万江斜灭着眼睛看着有些得意的伊万秋,淡然说道:“什么解放,明明就是出了十七层进十八层,哪哪都是囚笼。”
伊万秋狠狠拍着伊万江的肩膀,恼火道:“能不能说点吉利话?”
“行,我就祝你,此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你去死,我又不是乌龟。”
伊万江凑到伊万秋身前说道:“要是去那边混个好的也把我叫上,你得给我写信,好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
伊万秋翻过李思梦寄过来的信封,“这上面就有,我现在就给你抄地址,过一个月后你给我写信,要是我没收到这信会主动原路退回来。”
说完他拿起笔,从床板下抽出一张纸,把李思梦所在的地址都抄写一遍,但是收信人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这个你保管好,到时候你记得给我写信,那边是个固定点,不像这边到处游走,我就不太好给你写信了。”
伊万江把纸塞进口袋里,然后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