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戏班的院子既不与船工、也不与石匠相邻,它孤零零的坐落在莲西村的最东边。院子砌有泥胚院墙,这与村里人家用干柴扎起的篱笆院墙相比算是独一无二了。院子里建有两间正房,房子虽然不大,但却是红石房基、灰瓦房顶。东西两边还各建有有两间泥胚厢房。因此,在莲花西村这算是最好的一处宅院了。
院子大门上方还专门用灰瓦起了个门头,门头下方挂着一个四方大匾,匾上面书写着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梨园桂冠”。虽然木这块木匾颜色早已经褪色陈旧,但是,却昭示着曹家黄梅戏班昔日的辉煌。
提起当年的曹家班可谓是名角云集,尤其是班子里四大名角可谓是赫赫有名、响彻中原!
这四大明角分别是:第一名角——青衣花旦林珑香,人送艺名“赛天仙”!这赛天仙人如其名,无论是长相还是扮相都如同天仙下凡一般。据说每当她快要登台上场的时候,台下的戏迷尤其是男戏迷都屏住了呼吸,心跳声砰砰直响,甚至压住了台上的鼓点。
第二个大角色便是令无数怀春少女茶饭不思的白面小生赵云生。人送艺名“梦情郎”!许多姑娘小姐、富婆姨太太看了他的戏便迷上了他,甚至痴迷到离家出走,跟着戏班子走一村又一庄,流着泪看他唱戏,戏结束了就呆呆地跟在他后面,赶都赶不走。
第三个角色便是曹家班班主夫人——人称赛毒娘的女声老旦许仙梅。
这许先梅13岁入曹家班学戏,曹家班是紫云县一流的戏班,同时学戏的女孩中,别人都是水灵灵的漂亮,唯独她看起来一幅刁蛮泼辣的形象,尤其是一双贼眉三角眼,投射出一股奸诈的目光。老班头一看,正好饰演反派角色不用化妆。
三年后许仙梅学成出师,专门在舞台上饰演反派的角色,《天仙配里饰演王母娘娘,《西厢记里饰演崔老夫人,《狸猫换太子中的西宫娘娘,她扮演的净是些棒打鸳鸯坏好事、拆散恩爱欺善良的角色。而许仙梅天生就是饰演这些角色的料,他似乎与这些坏女人有心灵上的相通,在舞台上把她们的刁、奸、蛮、狠演出的活灵活现,所以她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人们给他送了一个非常贴切的艺名叫赛毒娘。久而久之人们只叫她的艺名,而她的真名字倒是很少有人记得了。
最后一个名角也就是曹家班班主、许仙梅的丈夫——铁头老生曹家兴。舞台上饰演张飞张翼德、黑脸的包公、红脸的关公等等。他不但武把子技艺超群,而且唱腔声如洪雷,台上一声吼,天上纷纷落流星,所以人送艺名震流星。
那时间,四大名角同台献艺,班子里个个技艺超群,连打旗的小龙套都是精英。每逢演出,台下人山人海,叫好声、鼓掌声如同滔天巨浪排山又倒海,一浪高一浪。曹家戏班在班主曹家兴的带领下,横扫中原,无人能敌,在五年一届的中州梨园争霸赛上连获三届擂主。这门头上的木匾就是那个时期荣耀的见证。
提起曹家戏班子,不得不提紫云人对戏曲的感情。紫云人贫穷,贫苦人的生活度日如年,但正是贫穷,紫云人才爱戏,在戏曲的王国里,他们找到了欢乐,他们忘记了痛苦、忘记了饥饿,他们哭、他们笑,跺脚骂奸贼,流泪赞英雄。而所有的这些喜怒哀乐都发自于他们内心的真挚感情。鼓停幕落,他们的生活依旧,但是即使这短暂的快乐却是那样的令人难以忘怀。
《紫云县志1993年版风俗篇435页第10行记载:“紫云x县莲花镇作为繁华的水陆码头,商贾云集,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农历十一月十九传统大庙会声名远扬,届时,方来客汇古镇,万头攒动惊紫云。庙会期间,各路梨园精英在此搭台献艺,好戏连台。至此,莲花镇成为中州有名的戏曲之乡……。”
常言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二十年前曹家班突然发生了一场大变故,毒娘把这戏班子转让给了夏啸天,紧接着班主曹家兴离世。
岁月沧桑,几经凋零,现在的曹家戏班已经风光不再,只剩下这个褪色的木匾孤独的挂在门前。虽然风光不再,但是曹家戏班仍然存在,只不过不再是戏班子,而是曹家国乐队。
“国乐队?”(OO)?
“是的!国乐队,也就是在红白喜事上吹吹打打的唢呐班子。”^^就在曹家大门旁边的小木牌写着呢,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曹家班国乐队”。
当年曹家班的四大名角死散离别,如今这里只剩下一个角了,这便是赛毒娘许仙梅。
此时,五十七岁的赛毒娘正从正屋里出来,她刚睡懒觉起来,脸也没洗,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拢了拢睡的松散的头发,太阳光刺的她睁不开眼,她双手揉着眼睛
在往日的这个时候,莲儿已经做好了早饭,而丫蛋会来这屋子里给她叠被端洗脸水伺候着,现在她四处打量却看不见人影,
“人呢?大清早的都死哪去了。”她朝院子里四下打量了一番。又嘟囔着向灶屋走去。
进得灶房,一股热气扑来,灶膛里的柴草还冒着余烟,看样子是刚做过饭,她掀开锅盖,锅里面空荡荡的,但是,她忽然间发现面袋里的面少了足足两大碗,这下子,她立刻火冒三丈。
这毒娘为人刻薄,她把家里所有的粮食全都锁在在自己的屋子里,每次她只拿出来少许粗粮让莲儿做饭,并且严格的限定标准。如果超出全体饿肚子。
“莲儿、丫蛋给我滚出来……”毒娘瞪起三角眼连声喊着。
院子西边是两间土胚小屋,一间四面透风的是牲口棚子,另一间屋里面住着毒娘的儿子曹登榜。曹登榜是毒娘的独生子,曹班主生前可能是希望自己的儿子金榜题名,所以起了个这个名字。但可惜的是登榜不仅没有登上金榜,而且这戏也没有唱好。但他却吃了一身的肥膘肉,登榜是个标准的二混子,人送绰号“瓜蛋”。
此时,瓜蛋正在屋子里面和远房表妹丫蛋调着情。这丫蛋是毒娘的一个远房表侄女,跟着毒娘来学戏,因为她又懒又笨,学了几年戏路不见长进,身上的膘肉倒是增加不少,腰身粗的像是个水桶,走起路来,肚子上的肉也一颤一抖的。这对胖男女早就关系暧昧,现在大清早便又混在一起,抠抠摸摸、搂搂抱抱的,屋子里面弥漫着难闻的气味。二人玩的正在兴头上。忽听到院子里毒娘在喊,二人连忙提衣穿裤跑了出去。
“娘!”
“表姑!”
二人一边称呼着一边慌乱的整理衣衫。度娘见这二人一副模样,心中便已经明白这二人又干了苟且之事,对二人的关系,这毒娘心里是早清楚的,她只是睁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莲儿呢?死哪去了,灶屋的面是谁吃了,怎么少了。”毒娘骂着问道。
丫蛋说道:“那谁知道呢,天还没亮她就起床了,也不说一声就走了,估计又给雷大栓的家里送饭去了。”
“还估计啥啊,这肯定是去雷家了,这还用问吗!雷家媳妇给她做新衣服、新鞋子,她自然就把咱家的粮食偷偷给雷家,然后他们做好吃的。瞧,那瞎子老头也一块跟着去了呗。”
瓜蛋接过话茬啪啪地说了一大通子,唾沫星子喷到丫蛋脸上,丫蛋一边不停的擦着脸一边频频点头称是。
对于这两个人的话毒娘是深信不疑,她知道莲儿和雷大栓家的关系,三年前就是雷大栓从外地把莲儿师徒领回了莲花镇。后来毒娘听人说才知道,原来是莲儿在卖艺时被坏人调戏,危急时刻时雷大栓出面相救,才保住了莲儿的清白,至此他们才相识。现在,那雷大栓兄弟二人被抓进了监狱,家里只剩下孤儿寡母,雷大栓是莲儿的恩人,那莲儿能不帮助他们家吗?
这样想来毒娘的心火就像是烈焰上又泼了一桶油,本来在毒娘的心里面,这莲儿和白师傅就是外来人,如果不是莲儿才艺出众,毒娘把她当做一颗摇钱树,恐怕她早就容不下二人了。但是,眼下遇到了这该死的灾荒年,这活人都快饿死了,还会有谁请他们给死人吹响器啊!曹家班没了生意,在毒娘的眼中莲儿和白师傅更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天杀的,我说这粮食咋会下去的这么快呢,想不到这两个白吃饭的还吃里扒外。好吧,我让你们吃!我让你们吃……。”
毒娘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一边恨恨地向东边的灶房走去。不一会,毒娘从灶房里面出来,手里面拎着面袋子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瓜蛋和丫蛋互相看了看,捂着嘴噗嗤的偷笑起来,两个人知道这是要锁粮断炊了。
毒娘把粮食放在自己的屋子里面,然后狠狠地把房门锁上,并且骂着:“吃吧!我让你们吃,都给我吃风屙沫子去。”“瓜蛋!把驴套上,跟娘进城去。”
“好咧!娘”这瓜蛋连忙答应着,高兴的嘴巴咧的能塞进两个大馒头,他知道娘要带自己进城吃好东西去。
“表姑!我也要去。”这丫蛋也急忙说道。
“你给我待在家里,今天你不把那一亩地的萝卜给我种上,看我不拧肿你的屁股脸。”
丫蛋听罢,嘴噘的能栓下一头驴。但是,她看到瓜蛋向她挤鼻子弄眼,她立刻高兴起来,凭以往的经验她知道瓜蛋要给她带好吃的回来。再说了,她现在肚子吃的饱饱的,一整天不吃东西也不会饿。
莲儿昨晚已经告诉了她自己要上山采药的事,并且委托她今早做饭,但是,就在刚才她把红薯面拍了两个厚饼子和瓜蛋一起分吃了,天天吃黑面糊煮野菜她早就吃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