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下得山来,田野里到处晃动着挖野菜人的身影,忽然间,山道上一个倒地挣扎的老人映入她的眼帘,那身影是那样的熟悉“师傅!是师傅”莲儿脱口惊呼着。手中的药材掉在地上。
“师—傅—……”莲儿一边呼唤着,顾不上伤痛和山路的崎岖向白师傅跑去。
“莲儿!是莲儿,她回来了……”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白师傅颤抖着声音回应着。“莲——儿,我在这呢。”而热泪已经顺着脸颊滚落。
在这秋风瑟瑟的早晨,白师傅终于又盼到了自己的爱徒。“师傅!……”
“莲儿!……”
二人深情地呼唤着。莲儿紧紧地握着师傅的手,师傅的一双冰凉的手干皱的如同枯木。但是莲儿不会忘记,那一年,三岁的她和母亲逃难在闸北火车站,遇上鬼子的飞机投炸弹,莲儿的母亲不幸被炸死,三岁的莲儿成了孤儿,正是这双手把她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从此以后,她拉着这双手沿街卖艺、乞讨流浪,尝尽了人间的苦难。
“莲儿,你受苦了,师傅真的很后怕,师傅不该让你去冒这个险……。”莲儿是白师傅的依靠,也正是有了莲儿,年迈多病的白师傅才没有倒毙路边。师徒二人相依为命,苦度人生。
“师傅,莲儿让您担心了,现在都过去了,莲儿不但好好的回来了,而且还采回来好多的药呢”
“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白师傅欣慰地念叨着,一颗悬着的心似乎终于落地了。
“娘!你在想什么呢?车都套好了,咱们走吧”
儿子瓜蛋的一句话打断了毒娘的回忆,但是她依旧意犹未尽的说到:“唉!也合该咱们娘俩是不该发财的命,眼看着莲儿这丫头马上就变成摇钱树了,可是这该死的饥荒一来,什么希望都没有了。等着瞧吧。照这样的光景,到了来春青黄不接的时候,这村里的人要是有一个还活着的就算老娘我瞎了眼。毒娘一边说着一边爬上了驴车。
“娘!那咱两可咋办呢?我可不想被饿死,咋死都比饿死好受,多惨啊。”
“嘘!傻孩子,别瞎胡说,咱娘俩绝对没事,娘都想好了,过这一阵咱看看情势,实在不行了咱们就到南边找你二姨去。”毒娘说罢四处打量了一番,然后她小声对瓜蛋说到:“儿子!放心,娘这存的还有应急钱呢,足够咱娘俩度过这灾荒了”
“太好了娘!”瓜蛋高兴的把鞭子摔的啪啪直响,然后“兑了窝”的一声启动了驴车。
“对了娘!我不想跟你一块走。”瓜蛋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
“怎么了孩子?”毒娘问道。
“娘!我给你说过好多次了,我要娶莲儿作媳妇,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在我身边,我天天干瞧着却不能做我媳妇,我只要想起这事我晚上就睡不着觉。
“唉!你这孩子又瞎想”
“怎么了娘?你咋这样子啊,我一说到娶莲儿你就不答应,你想让儿子过的好吗?怪不得人家都叫你毒娘,哼!你到底是不是我的亲娘。”瓜蛋越说越来气,举起鞭子在驴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毛驴顿时龇牙咧嘴骂人似地嗷嗷叫唤着。
“你…你这孩子,你可真不懂事啊你……。”
“不要这个那个了娘,这回你一定要答应我,趁现在闹饥荒他们得求着咱们,你做主赶紧把这婚事办了,莲儿成了我媳妇她也就是咱家的人了,等这灾荒过去了,她就可以给咱们挣钱了,那样咱们也不用去逃荒去了。不然我…我就不给你养老送终…”
“别说了。”未等到瓜蛋说完,毒娘厉声打断了儿子的话。“我看你是被那丫头漂亮脸蛋冲昏了头,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还想着要娶她,不是娘说你,你也不看看这丫头是不是你盘子里的菜,别说她不会答应嫁给你,就是她答应了,凭她那鬼机灵劲你能压服着她吗?我敢保证不出多长时间,她就能把你驯服的长的、方的、扁的、圆的她想怎么捏你就怎么捏你。到时间她就会指挥着你对付我,你们两个要是联合起来还有老娘我的活路吗!她不在你娘头上拉屎才怪呢……。”
毒娘的像是机关枪似的啪、啪、啪连梭扫射着,拉车的毛驴听的脑袋都噗愣愣地晃了起来。
“哼!说起这个死丫头我就来气,还有那个死老头子,我给他们一个安身的地方,给他们吃,给他们喝,他们不求着我,竟然还敢和我处处顶撞,看我怎样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嘘!”瓜蛋一边嘘着打断了毒娘的话,一边往前面挤了挤眼,毒娘扭头看去,只见到大路上莲儿和师傅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
“咱们走,别理他们,”毒娘说道。
“师娘!……”四人碰面,莲儿本想打个招呼,但话说了一半她便停下了,因为她看到了毒娘的三角眼投射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充满着歹毒、憎恨、蔑视和冰凉,而且毒娘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一股凉气顿时从莲儿的头顶传到脚跟。
“嘻嘻!莲儿,你回来……。”莲儿又看到了瓜蛋那色眯眯的眼光,嘴角的哈喇子似乎都要流出来了,凉气未退的莲儿身上顿时又起来一层鸡皮疙瘩。
瓜蛋话未说完,却看到莲儿的腿淌着血,他顿时惊叫起来:“唉呀妈呀!你怎么全身都是血呀,把裤子都染红了……,”
瓜蛋还想说些什么,只听毒娘厉声骂道:“狗奴才别废话,赶好这头瞎驴。”
毒娘一句话落地,白师傅和莲儿两人身子猛然一个激灵,
“你给我站住,毒娘,你骂谁”白师傅气得浑身发抖,伸出的竹竿竟指向毛驴大声的斥问到。
毒娘并不理会,阴阳怪气的说道:“哟!有拾金拾银的这还有拾骂的,谁拾骂那就骂谁。”
“毒娘,你…你…。”白师傅气的脸色发紫,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随即一阵剧烈的咳嗽,白师傅已经不能喘过气来,他张大着嘴巴痛苦的干喘着,脸憋的像猪肝一样发紫,随即他痛苦地捂着胸口蹲了下去。
“师傅!师傅……。”莲儿看到师傅痛苦的样子,她心疼的流着泪呼唤着,忙不迭的给师傅捶着背部……。
“咔…咔…”瓜蛋扭过头来学着白师傅的样子干咳着,然后嘎嘎地大笑起来。
云遮住了太阳,一阵凉风撩起了白师傅额头的霜发,他蹲在地上艰难地缓着气息,酱紫的脸色慢慢地恢复了过来。“该…死的毒婆娘!卸磨杀驴想赶我们走,她想…她想气死我,可我偏不死,我…我倒要让她先气死。”白师傅愤恨地说着。
猛然间,白师傅想起了瓜蛋的话,他惊慌地问到:“快!告诉我,莲儿,你伤在哪里,告诉我……。”
“血,你在流血,我闻到了,怪不得……怪不得你身子在发抖,我真混,我还以为你冷,莲儿!莲儿!快告诉我你怎么样了?”
白师傅紧紧握着莲儿的手,他痛苦追问着,大滴的泪水滚落在莲儿的手上。
“师傅!莲儿真的没事,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而已……。”
“苍天啊!我为什么会这样糊涂啊,我这不值钱的老命啊…让你为我受伤…”。
白师傅伤心欲绝的自责着,用手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内心的痛苦。他心疼莲儿,莲儿的伤就像是在他的心里捅了一刀,他的心在滴着血。
“师傅!……”莲儿痛苦的呼喊着,她紧紧的抓住师傅的双手,师傅那年迈的身子因痛哭而抖动着,就像残冬的一段枯树。
凄凉的晨风吹过,几片凋零的黄叶摇坠着,飘向这对伤心欲绝的师徒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