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过《绯弹的亚里亚吗？”

怪鸟崩坏兽的背上，张木子盘着双腿，向面前乖乖坐好的琪亚娜问道。

“那是什么东西？”

张木子挠了挠头。

“《家庭教师呢？这么经典的王道热血漫你也没看过？”

“也没有……”少女呆呆地摇头，小心翼翼地回答，“话说，前辈，这些东西和我的情况到底有什么关系啊？”

张木子叹了口气，随手指了指脚下的怪鸟崩坏兽。

“你觉得就凭这些大脑容量连你都不如的家伙们，可以完成毁灭地球文明的重任吗？”

“不说天命那些S级的怪物存在，就是教廷骑士团，或者装备研究所的那些暴力疯子们，也能轻松解决一场浩大的‘帝王级’兽潮。”

“你是说……”

“它们很明显需要一个首领，一个王，一个足够智慧足够冰冷的统帅啊。”张木子顿了顿，“琪亚娜，你……听说过‘律者’吧？”

白发少女低垂的眼眸猛然收缩，脸色突变。接着她慌忙坐正，抬手挠起了头。

“哈，哈哈，当然知道了！只要是个地球人都知道，崩坏的使者就是律者】嘛！他们代表毁灭和末日的到来，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也是，是崩坏天灾最可怕的表现形式……”

“琪亚娜，”张木子目光古怪地打断了她，“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个很不会说谎和演戏的笨蛋？”

“欸？！”

“……算了，你有什么秘密姑且和我无关。不过我想你应该猜到我的意思了吧？”

琪亚娜有些僵硬地低下头。

“崩坏选中了你啊傻瓜！那时候雨还没停，我一抬头，哈，看到白发女孩飘在半空，对着面前废墟一样的城市流着泪发着疯。”

张木子叹口气。

“如果我不动手，恐怕天上那座战舰会不顾崩坏兽群的冲击，直接把炮口转向你吧。”

琪亚娜张了张嘴，“然后呢？”

“然后？还能有什么然后？”张木子奇怪地看着少女，“我英明神武卓越不凡，脚踩七色祥云，踏破万千兽群，一巴掌，哦不，几巴掌把你拍醒了呗。”

“那，那为什么我一点不记得过程了？”

琪亚娜傻傻地摸了下自己纤细的小臂，痛得抽了口凉气，“我睁开眼睛就只剩下了一身的伤痕？”

“这就是我提到两部漫画的原因喽，”张木子抬手摸了摸琪亚娜手感不错的长发，“你听说过里人格吗？”

琪亚娜点点头，又摇摇头。

“有些人——比如两部漫画里的男主，他们可能在生活里一直是个平平无奇的人，习惯了低眉顺眼和躲在角落。但有些时候，他们内心里会有不甘的恶魔在蠢蠢欲动。当欲望迸发、痛苦刺激之时，那叫做里人格的魔鬼会微笑着出现，他们像绅士一样举杯致意，内心纵起的火焰却会把世界都点燃。”

少女忽然打了个哆嗦，眼前的黑发女人低声诉说着她并不理解的话，可琪亚娜能清楚看到，张木子眼底深处，突如其来的寒意如冰似雪。

“你知道吗琪亚娜？那时候，你离彻底消失在这个美丽的世界，只有这么一点点的距离哦，”张木子笑着抬手，食指和大拇指并拢，比出“一点点”的手势。

“不过也许笨蛋总是幸运的，”张木子耸耸肩，“‘律者化’并不完全，甚至你体内四处乱窜的崩坏能都给我一种，一种不情不愿的奇怪感觉。”

张木子想了想，形容道，“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强行借走了这次崩坏降临的力量，然后一股脑地塞进你的身体——所以你暴走时的人格其实根本不算是‘律者人格’，你的精神状态也根本不在崩坏的掌控中。”

“所以我才判断你还有救，你还能算是一个……人类。”

张木子忽然笑了，眼底的寒意不知何时悄然散去，“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体内那莫名其妙的意识从哪里来，我也不想知道你有什么秘密。”

“因为对我来说，琪亚娜，能拯救者则救，”张木子看着少女湛蓝色的眸子，轻声地说，“堕入地狱者……斩之而已。”

她的神色很平静，不像是在说“斩尽地狱恶鬼”这样逼格满满的事情，倒像蹲在肉铺前理所当然地说，大叔大叔，麻烦给我切二两寸金软骨打包带走啊！

不过琪亚娜可能没听出这中二的话语里藏着怎样凛冽的杀意，她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好像有些希冀又犹豫地问道。

“那前辈，我变成……那样子的时候，听到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那是崩坏天灾的意识？还是说，是，是我体内那个什么里人格的意识？”

“我怎么知道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张木子甩了甩黑色高马尾，满不在乎地说着。

“但别去相信它啊笨蛋！甚至别去浪费时间思考它的话！中国有位伟人曾经说过，我们不妨以最大恶意去揣测敌人！在弄清它的目的前，就算你智商如单细胞草履虫也得有趋利避害的天赋吧！怪叔叔说带你吃棒棒糖看金鱼，你还真就傻乎乎被牵着走啊？”

“你说谁是草履虫啊！”少女气地跳起，然后立即牵动伤口痛得倒下，龇牙咧嘴地喊疼。

但是琪亚娜脸上却是无法掩饰的笑意，她蜷缩着坐在怪鸟的背上，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然后低下头喃喃自语。

“原来是这样么……没错，她是敌人！那些乱七糟的话都是骗人的东西！下一次，下一次我一定不会放过这种可恶到极点的家伙！”

琪亚娜恶狠狠地挥舞拳头，脸上的笑容却像是在清晨被噩梦惊醒的小女孩。

吓坏了的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仍在可爱的粉色房间里，毛绒绒的棕熊先生憨厚地趴在床头，阳光在它的身上投下温暖的影子。

静谧美好，仿佛劫后余生。

张木子舒服地仰倒在鸟背上，她瞥了眼女孩带泪的笑容，然后也笑笑，侧过头，翘起了修长的双腿。

雨水停歇，月光如洗，清澈凉爽的风让张木子眯起了双眼。

她心想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啊，只要她认定了你不是坏人，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会眨巴着眼睛点头相信。

那么天真可爱，那么傻得可怜，那么，容易相信谎言。

那个时候，当张木子碾碎洪水般的兽潮，伸手按上女孩白色的长发时，她右眼里灼灼燃烧的火焰忽然就熄灭了。

变回了原本美丽、清澈的湛蓝色。

可那如海的蓝色眸子是那么悲伤又茫然，渐渐地涌出迷蒙的泪水。

女孩无力地跪倒在张木子的怀里，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轻轻地喊着让张木子愕然的话。

“琪亚娜……好冷。”

“妈妈……”

微雨飘落在肩头。张木子感受着扑倒在怀里的温暖热度，身体轻颤。

她张了张嘴，心中是从未有过的莫名到极点的慌张。

她想要不屑地撇撇嘴，想冷笑着捏女孩的脸蛋，想用调侃的语气说些白烂笑话，比如妈妈在哦，孩子乖别哭什么的。

可这些都只是想象。

现实里张木子手足无措地更像个孩子。

女孩树袋熊一样懒懒地抱住她，仿佛把张木子当成了清香宜人、绿色柔软的树枝。

这是一种没有任何防备的纯粹的善意。

张木子心说她果然永远接受不了这样的善意。她潜意识里觉得抱团取暖的人就像两只冬天的懒刺猬，从发现同伴的惊喜，到犹犹豫豫地靠近，最后相互拥抱，遍体鳞伤。

可是有只傻刺猬突然低下脑袋哭了出来，她哭地那么伤心，抱住另一只没良心的刺猬，难过地喊着妈妈。

所以没良心的刺猬只好抱住傻刺猬。

所以张木子沉默地熄灭右手中的无形火焰。

她突然无比肯定无比确信，这个在前一秒眸底金黄、万兽簇拥、骄傲得宛如空之皇帝的女孩。

原来只是个弄丢家人的死小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