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宏的钟声响起,仿若世纪长鸣。接连六声巨响,距离极近,声音极大。地面、空气都随之震颤。
琪亚娜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轰鸣的耳朵,却挡不住四面方挤压来的音波。
她没有仰头试图寻找音源,而是垂下目光,看着脚下的玻璃地面。
盛大的钟鸣自脚下喷涌袭来。像是从地狱里喷涌出的浩大烈火,只是少了些暴虐凶猛,多了些庄严大气。
“有些震撼吧?”
芽衣轻笑着说:
“长空钟楼的顶层离地面有241米,离长空市最大的一座鸣钟相距50米。站在这里,我们可以听到响彻天空的钟乐。不过也只能到这儿了,再往下,音浪会让你的耳膜受损的。我可不想让我的新娘,在明天的婚礼上听不清那一句‘I DO’.”
“我们坐了五分钟高空电缆就是来听这个?”琪亚娜掏了掏耳朵。
琪亚娜歪着脑袋思考这座钟楼的来历:在她有关‘现实’的记忆里,她并不记得长空市有这样一座地标建筑物。
那就是说,长空钟楼,这浩大的钟声依然是律者空间的产物?是芽衣心底深处的幻想?
“当然有更震撼的啦。六点的报时钟声不过是表演的报幕环节啊。”
芽衣眉眼弯弯,她笑着拍拍手,像个骄傲地展示作品的孩子:“铛铛铛!”
琪亚娜眼前骤然一亮,天地洞开——这并不是什么比喻的说法,是真的有黑色的幕布在眼前拉开,巨大的全透明玻璃幕墙巍然矗立,温暖到让人感动的阳光没有半点阻挡直射而进。
刹那间天地明亮,橘红色的霞光让人不由眯眼。
“果然,钟楼的落日还是那么好看。你知道吗琪亚娜?这样的美景从来只有我一个人看到。成千上万个傍晚,成千上万次我都在想,要是能和你一起看就好了,琪亚娜。”
原来这座钟楼就是个黑暗的小木屋,或者说小礼盒,彩带拉开,光亮破壳而出,西坠的落日和华美红霞就是芽衣送给她的礼物。
琪亚娜下意识伸手,她想要触碰这溢满天地的阳光。
站在钟楼的顶端可以俯视全城,于是广阔到过分的视野甚至让琪亚娜微微眩晕。她可以望见某片树木翠绿地挺直着,可以望见如潮而来如潮而去的人群,还可以望见一条狭长的地铁干线,列车风驰电掣冲破金光。
而所有的事物都被红霞覆盖了一层。
琪亚娜侧过头,芽衣和她并肩而立,长长的影子依偎地很近,在阳光映衬下像是拥抱在一起。
“像不像燃烧,琪亚娜?”
芽衣目光迷离,像是在自语:
“我站在悬崖上,看见火焰把城池烧灼。”
确实像大火。一场席卷长空的大火。
传说特洛伊城被攻陷的时候火势壮丽,而历史上那位著名的暴君尼禄,她用火把烧毁了罗马旧城,只为重现那残酷的美景。让坐拥世间珍宝的罗马皇帝如此渴求,想来那或许真是世界上最壮丽的景色。
不过漫天的红霞里却有一片不太和谐的区域。
黑色的羽翼雪花般坠落,覆盖了不小的一片天空。
琪亚娜记得那是千羽学园的大概方位,于是水蓝的眸子猛然瞠大,又骤然紧缩,她悄悄握紧双拳。
“奇怪,怎么会有不和谐的景色呢?”
芽衣歪了歪脑袋,食指轻点嘴唇:
“我送给琪亚娜你的礼物,不该有这样丑陋的错误吧。”
仿佛是听到了女孩的疑惑,天边的黑色雪花突然加快了飘落的速度,像是倾泻的黑色瀑布。
远胜先前的钟声雷霆般暴起,音浪肉眼可见似地划过天空,震撼大地。琪亚娜几乎失声惊呼,不,哪是什么如雷的钟声,那就是一道粗大的黑色雷霆!
从天坠落,无可匹敌的威势。
不用想象都能猜出落雷处的废墟景象,断壁残垣,焦黑废土。
“勉强合格吧。喜欢吗琪亚娜?我的新娘。”
芽衣哼起不知名的歌谣。
像是皇帝尼禄倚在城墙上,一边穿着戏服,一边演唱民谣,她奏起用于史诗伴奏的里拉琴,脸上是大大的、满足的、病态的笑容。
琪亚娜脸色苍白,指甲掐入手心。
她听说大火会燃烧七天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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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斯拉呼吸了一口硝烟弥漫的空气,然后叹息,垂首,摆出深沉思索的模样。
然后她被刺激的味道呛了一口,咳嗽地直不起腰。
特斯拉博士理了理白衬衫,再清清喉咙来掩饰尴尬,她泄恨似地踩了一脚倒下的机甲,机甲滋滋冒着火花。
“Zwei,检查出什么东西没?”
金属球不屑冷哼道:“垃圾。”
特斯拉博士叹了口气。
她活动了下右臂——此刻那里已经被机械武装包裹——然后弯腰,用力,一把插入了机甲的钢铁外壳,像是餐刀切热牛油一样轻松。
“我当然知道它们只是玩具啊。可律者命令这些玩具行动的原理我倒挺好奇。唉,算了,凭这简陋的条件也看不出什么来。”
特斯拉摸了摸下巴,说:
“老二,你有没有发现我们遇到的律者抑制力弱到不可思议?”
Zwei愣了下,先是茫然,然后流露出人性化的小心翼翼:“恕在下学识疏漏……”
“就是对手不够强的意思啊!”
特斯拉烦躁地挠头,说道:
“我们毫不掩饰自己行动的目的方向,搞出这么大动静,结果律者仿佛不管不问!就像是……她的注意力被别的事情吸引了一样。”
“就像空间的纠错机制被吸引走了大半!”Zwei明白过来了。
“我们可能要感谢那个不知名的笨蛋哦,他会帮我们省下很多力气。Zwei,根据你的信号‘休伯利安’就在这附近吧?接下来……等等,这,什么东西?”
特斯拉话没说完,她错愕抬起头,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东西……在极速逼近!
震动!大地震动如万兽奔腾!
特斯拉迅速明白过来:“崩坏能的爆发……喂喂,这种地方,怎么会?”
可特斯拉只能选择跑向街边的高大建筑物,她狼狈地趴倒在地,顺便一把按住了某个活蹦乱跳的金属球。
狂暴的风声紧贴着身体掠过,而空气里满溢的崩坏能量像是碎石子一样,特斯拉眉头微皱,周身刺痛。
金属球也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安安静静把自己埋在尘土里。
不知为何,特斯拉的脑海里掠过不久前的六声钟响,下午六点整,简单的报时晚钟。不应该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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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长空市30公里的某处驻扎营地。
长船长光静静地跪坐在黑暗里,青丝垂落,双目紧闭。古朴的青铜小盒放置在手边。
在遥远之处,晚钟敲响的时候,青铜小盒似有感应般微微震颤,表面的花纹闪过水波样的流光。
长光睁开眼,怔怔地抬起手。手腕处铃声轻动。
可是犹豫片刻,她的手没有落下。
“逆……鳞。”
她喃喃念叨了一句不知所谓的话。